“第二天,我又想借送菜的理由进天守阁去探听虚实,没想到大门紧闭不准进去,不过守门的武士恰好是我熟识的人,他悄悄的告诉我,是将军大人病危了,天守阁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让我这几天就别去送菜了。”年轻和尚说完,抬眼看了看影子:“首座,这分明是谎话,将军若仅仅是病危,何须这样严重?一定是德川秀忠死了,而且死得突然,才会戒严,现在江户城外围的足轻都被调动起来,城门口的戒备加了好几重,这都是证据。”
他看着默然不动的影子,想了想,道:“首座,我想这个消息对宗门来说会很重要,所以就先派人把消息送过来了,今日得了准信,赶紧过来亲自向首座禀报。”
手背上的水珠滴到瓦钵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响,荡起一圈涟漪。
“你做得很好,这个消息对宗门将来的决策很有用。”影子终于开口了,一种沙哑而低沉、活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发出的声音,从他的嘴里慢慢散发出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继续去天守阁,有新的任务我会通知你。”
这些话令年轻和尚很失望,他勃勃欲动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阴霾,心中略有些不甘心,于是站起来将走之际,又说了一句:“首座,弟子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秀忠新死,德川忠长立足未稳,若是趁这个机会……”
“好了,我说,我知道了。”影子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说,剩下的,是宗门考虑的方面,你下去吧。”
语气很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和尚不敢再多嘴,低头鞠躬,捡起地上的斗笠,倒退着离开了这间潮湿阴暗的禅室。
人一走,雨声就大了起来。
屋顶滴下的雨水变成一串连续的线,快要灌满深深的瓦钵。
影子独坐了片刻,当瓦钵被雨水填满,开始溢出来的那一刻,他站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刺破阴霾的霉气,投射到他的脸上,映照出一道狰狞的疤痕,这道疤痕在那张算得上俊俏的脸上,如此的刺眼夺目,横生无边的戾气。
长海和尚没有穿僧衣,而是在贴身小衫外头,披了一件破旧的麻衣,当他站起来时,甚至能看到从嘴唇边冒出来的胡子茬。
与往日风流倜傥的长海和尚比起来,现在的他落魄而邋遢,但多了一份沉稳和深邃,那双半眯缝着的眼睛,带着怨毒的凶狠劲儿,能直透人的心肺。
他走到屋子的南边,这里其实有一道纸门,只不过在昏暗的光线下被霉斑侵蚀,看不大出来罢了。
拉开它,门后原来还有一间八张席子大小的屋子,屋子由于靠近外面水源地的原因,湿气更重,更加的逼仄。
屋子中间,坐着一个卷缩的人,他几乎是伏在那张放在无屋中间的矮桌上,捻着手里的一串铜佛珠。
“师父。”长海和尚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德川秀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