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一顿,补充道:“带白骷髅的黑旗,我们中华远洋商行的旗帜。”
施大喧拿着千里镜的手,一下子抽紧了。
他的目镜里,已经看到了那面飘扬的旗帜,脑子里也瞬间明白过来:这不是荷兰鬼派出来的哨船,这是条被俘虏了的船,还是出来迎接自己的。
……
硝烟散尽,满目残败。
马尼拉城已经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特别是临海的那一面,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子,马来海盗点燃的大火还在冒着浓烟,街上倒卧的尸体身下留着发黑的血迹。
富拉尔爵士坐在圣地亚哥城堡的大门前,这儿有一块空地,稍稍干净一点,有人搬来了椅子,他坐在上头。
他打量着左右前后,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在几天前,他还是这里的主人,城市繁华,生活安逸,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样了呢。
“可恶的荷兰人,野蛮的大猩猩,无耻的强盗!”富拉尔爵士挥了挥拳头,愤怒的骂道:“他们是制造麻烦的根源,贪心的蚂蟥!”
“蚂蟥已经死在水里了。”聂尘坐在他旁边,同样的椅子上,点着头答道:“爵士等下可以去辨认一下尸体。”
“尸体?”富拉尔爵士皱起眉头,挺起胸脯不悦的道:“我是高贵的皇室成员,我不会去做这些事。”
“随便吧。”聂尘摊摊手:“我以为你愿意认出一两个荷兰高官来,这样你给西班牙国王写信的时候能给自己添一点功绩。”
“一个绅士是不需要这些虚名的。”富拉尔爵士傲慢的答道,抬起了下巴,然后扭头低声嘱咐一个随从:“去海边看看,问问那些俘虏,如果里头有荷兰人的大人物,就记下名字,回来告诉我。”
那随从躬身去了,聂尘假装听不见,用小指头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说说你的报酬吧,聂。”富拉尔爵士把手杖在地上点了点:“你要什么?关税降低?贸易配额增加?”
他皱纹密布的眼睛眨巴着看向聂尘:“或者港口利润来一点分红?我可以向国王求情,让他大发慈悲给你马尼拉港口的几成股份。”
聂尘看着他,目光里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半响没有说话。
富拉尔爵士却把眼神朝左边投射而去,仿佛左侧那堵被大火撩烤得发黑的墙很好看一样。
“我以为,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谈话。”聂尘轻轻的用手指敲击大腿:“如果你年纪大了,以至于健忘,我愿意用别的方式提醒你一下。”
“那次谈话,并不具有法律效力。”富拉尔爵士把手杖杵在地上,双手按在上面:“我不代表国王,所以我们之间没有承若,那只是一次朋友之间的商量,而且没有结语,聂,你没有要我签署任何文件来约定,所以,我记不记得,都不重要。”
“这是对承若的背叛吗?”聂尘道。
“不,我说了,没有承若。”富拉尔爵士加重了语气,双手按在手杖上按得无比坚定:“你要当马尼拉总督,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商量余地,聂,你是个聪明人,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聂尘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富拉尔紧张的望着他,但按着手杖的双手竭力没有晃动,努力维持淡定的假象。
聂尘朝前走了两步,对一个壮汉说了几句汉语,那人点点头,转身跑开了。
富拉尔当然听不懂汉语,他只是盯着聂尘看。
“既然如此,随你。”聂尘朝富拉尔爵士再次露出笑脸,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若你改变主意,可以给留在这里的汉人说。”
“贵族是不会改变已经坚定的主意的。”富拉尔强调道,他要打消对方心中的幻想。
聂尘已经转身离开,给他留下一个背影,然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富拉尔目送他离开,整个人才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了,冷汗不知何时冒出来,浸透了衣裳。
“好在没有让这个贪婪的明国人得逞!”他暗暗庆幸着,摸出手帕擦汗:“他不敢对我怎样的,他还想利用西班牙的远洋商船向欧洲输送货物,没了我们,他没法赚钱,他不会乱来的,一定!”
富拉尔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缓缓站起来,想换个地方休息。
不料周围的那些明国人拿着刀子火铳,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们把富拉尔和几个随从包围了,就是不让开路。
富拉尔正待发怒,却看到包围的人群忽地分开,放进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衣衫不整、鼻青脸肿,脸上身上还带着血渍,富拉尔不禁朝后退了一步,细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科恩!”
西拔牙巴达维亚总督科恩闻声抬起被打得肿胀的眼,努力分辨之后冷笑道:“富拉尔?呵呵,没想到是你,神圣罗马帝国那次谈判之后,我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你了,怎么你还没死?”
“没教养的家伙!”富拉尔倨傲的把手杖指着科恩:“你是俘虏,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俘虏?”科恩眼神黯淡了一下,旋即大笑道:“你难道不是吗?”
“我?”富拉尔矜持的答道:“我是明国人的雇主,他们是我的雇佣兵,我怎么会是俘虏?”
“那你一定没有给够钱。”科恩舔舔嘴唇,把上面的血迹舔进嘴里,狰狞的笑道:“刚刚那个姓聂的明国人跟我说,如果我和你之间进行一场决斗,胜利的人不但能活下来,还能取得跟他进行贸易的权利,为此,他特意把我带过来的,我以为会和一个强壮的将军进行战斗,没想到是你!”
他打量一下垂垂老矣的富拉尔,笑得合不拢嘴:“我可以让你一只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他、他让你我决斗?”富拉尔又朝后面退了一步,眼神变得惊恐,声音尖利得破了调:“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我、我、我……”
“你什么你?”科恩腰上有处伤口,一动就冒血,他努力按着,奋力向前走去,凶狠的注视着富拉尔,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