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喝茶。”聂尘没有说别的,抱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朝窗外看了一眼。
沈世魁低头喝水,眼睛的余光也不住的朝外瞄。
从这个窗口看出去,正好是十字街头,大通商行就在视野之中,商行高大的门头清晰可见。
两人闷头喝水,都没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有等多久,那座高大的门头下,就涌出了一大群人来。
这群人群情激昂,拿着棍棒长刀,怒吼着冲出来的。
他们一出来,就占去了大街整个街面,刀枪林立,寒光闪闪。然后站在距离这座茶肆几十步远的街面上,横断了整条街,高声冲这边大骂。
“狗日的东西,我们不去找你,你却送上门来,你下来,敢下来吗?”
“我李家待你不薄,你却忘恩负义,你还我们钱来!”
“别以为倭人保你,你也是个大明朝的人,在这片地上都是一样的!”
这些人怒骂着,跳着脚骂,难听至极,街上的行人看客被他们挤到了一旁,或者站到了远处,大街仿佛成了这群人的骂场。
骂声如此悦耳,几乎声声传递到了茶肆的二楼上。
沈世魁眨眨眼,望向了聂尘。
聂尘波澜不惊,似乎骂声跟他无关一样,依旧捧着他的茶杯,慢慢的喝。
沈世魁却有点坐不住了,从他角度,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街上的人群,以及人群中的那些刀枪,拿着刀枪的都是壮汉,绝不是善男信女,如果骂着骂着情绪上来了,冲上这二楼来会不会把自己一并剁了?
他挪动屁股,朝后面看了看,他带来的几个护卫都留下楼下,没有上楼来,这令他很没安全感。
“呵呵……真是…….粗人。”沈世魁耳朵里听着骂声,朝聂尘笑了笑,笑容很扭曲,皮笑肉不笑那种。
“聂龙头……我们不换个地方接着聊吗?”
“换地方?不用了,我是特意选这儿和你聊的。”聂尘一点没有不安的样子,仿佛楼下的吼叫声都是老鼠叽叽叫,浑然不放在心上。
“可是……李国助好像也在那里啊。”沈世魁朝外面看了看:“他跟你之间有些过节,老在下面这么叫……我们不好聊啊。”
“我就是带你来听他骂的。”聂尘淡定的说道,提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里添热水:“你听到了,他骂得多起劲。”
沈世魁无语的看着他,心想还是头回见到喜欢听别人骂自己的。
“可是,他也只能起劲的骂我。”聂尘站起身,给对面的沈世魁添水,沈世魁忙起身虚应了一下。
“你知道他为什么能起劲的骂我吗?”聂尘重新坐下时,淡然的看着沈世魁的眼睛:“因为他不敢上来砍我,我在楼下只有四五个人,他那边起码有上百人,李国助却依然不敢上来砍我,他站在那里,距离我们就这么点近……”
聂尘把手比划了一个大约一寸长的宽度,给沈世魁看:“这么近,他拿着刀,看起来很凶,但就是不敢上来。”
沈世魁看着聂尘的手,若有所思的扬起了下巴。
“他知道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冲进大通商行去烧了他铺子,所以他敢站在大通商行门口骂我,就像一个打架打不赢别人、只敢站在家门口骂街的小孩子,是不是?沈太爷,我这么说恰当吧?”
“恰当,很恰如其分。”沈世魁再次朝外看了一眼,肯定的答道。
“一个小孩子,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们会选谁做生意伙伴,还用想吗?”聂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是不会想的。”
“我们也不会多想,聂龙头,这是明摆着的事。”沈世魁把手边的茶杯端起来,虽然刚添过水,有些烫,他仍然把茶杯在嘴边碰了碰。
“从辽地往倭国,以前每年大约有五十多船的货物过来,而从倭国往辽地,则多达上百船。”聂尘轻松的把身子摊开,双手放到桌面上:“倭国过去的多是粮食,也有些违禁品,这些货物的利润很可观,毛总兵想继续这条商路,我也愿意,沈太爷可以把这个意思带回去。”
“不用带了,聂龙头,其实我这次过来,已经带了货过来,都是上好的极品东珠、毛皮和入冬前的最后一茬人参,想跟聂龙头,做一笔大买卖。”
“嗯?”聂尘没有想到沈世魁居然直接带货来探路,他原以为这位商人是来打前站的,那看来刚才的剧目有些多余了,对这种急迫想赚钱的人,直接拿钱砸就可以了。
“实不相瞒,聂龙头,最近皮岛上有些缺钱,岛上军民连过冬的米粮和军饷都很吃紧,我把货带过来,就是想带些现银和粮食回去,时间紧迫,不然我也不会直接上门来推销。”沈世魁很少有的没有讲价钱,直接说出了底线,刚才那一幕他看得很清楚,平户岛上除了面前这位爷,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收购他的货物了。
李国助只敢躲在家门口骂人,连楼都不敢上,可想而知如今的平户做主的人究竟是谁了。
“至于价钱,希望聂龙头能照以前的价钱给……”沈世魁心中有些虚,这种送上门的生意,卖家往往会处于下风,看对方的一点不慌的表情,大概率会被狠狠的宰一刀。
突然间,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为了表示感谢,聂龙头,你们那位何东家的病,我可以找萨满教里的巫师治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