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拧着眉头:“我们是海盗,自然不容于官兵,老颜你上岸也是不小心……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老颜,少东家他……”
“挨饿的滋味,真他么难受,我是受够了,差点死掉。”颜思齐却仿佛没听到刘香说话,反而说得大声了一点,压过了刘香的话头,逼得他不得不闭嘴:“但是在第九天上头……不对,是第十天……太久了,我都忘了是第几天了。”
他自嘲般的摇摇头,冲瞪着眼的刘香笑起来:“你瞧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都会忘掉。”
刘香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隐约觉得,颜思齐是不是在玩他。
颜思齐一点不顾及刘香的眼珠子,摇着头咧着嘴,又开始在屋里绕圈子,一边绕一边叨叨:“总之就这么饿了好多天,老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估计再这么下去,挺不了几天等不到刽子手我自己就会死掉,外面营救的兄弟又迟迟没有动静,正在垂死之时,嘿,你猜怎么着?来了个救星!”
他恰好走到刘香身后,顺手一巴掌拍在了刘香后背上,猝不及防之下刘香差点本能的跳起来,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控制住没有动。
“隔壁牢房又进来个小子,是个白面书生,被人家冤枉进来的,嘿嘿,那时候这小子什么江湖规矩都不懂,愣头愣脑,不过很聪明,那时候我就瞧出这小子很聪明了。”颜思齐嘿嘿笑着,又拍了刘香两巴掌,把刘香拍得怒目而视,方才满不在乎的走开,一边走一边继续旁若无人的说话。
“他有钱,这小子赚钱似乎很有本事,他那时还是个小伙计,就很有钱了,比别的小伙计都有钱,托人从外面买了鸡腿来吃,嘿,真他妈香啊,老子这辈子从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
“老颜,你要吃鸡腿,我们现在就出去吃,吃多少都可以。”刘香插话。
颜思齐冲他做了个“嘘”的禁声手势,摇摇手指头:“现在吃,哪里有当时的滋味,那小子见我饿坏了,把鸡腿让给了我,那顿吃,啧啧,香啊。”
抽抽鼻子,颜思齐仿佛现在就有鸡腿在嘴里里一样砸起了嘴,整个脸都在动,还闭上眼品味。
“接下来几天,他天天跟我一起吃鸡腿,聊天打屁,嘿,跟这小子在一起,牢里头的日子都不那么苦闷了,有趣得紧。”他笑着,不知是觉得鸡腿好吃,还是回忆很爽:“但是那小子很有心眼,要我记得鸡腿的好,也不说其他,当时我哪里想那么多,吃了就吃了,又怎样啊?”
“但是……”颜思齐一屁股重新在刘香跟前坐下来,面色一变,狰狞着脸向着从前的老兄弟:“现在我才明白,这不是一个鸡腿的事了,老刘,这他妈是义气!是一起坐牢的义气!你他妈懂不懂?!那个跟我一起吃鸡腿的小子就是聂尘,你要我出卖他,老子还在不在世上混了?!出卖兄弟事,我颜思齐做不出来!”
刘香腾地站起,脸气成了猪肝色,没想到凝神闭气的听了这么大一篇,原来却是忽悠自己的废话,要不是顾及到这是在京都的地头上,他立刻就要和颜思齐干起来。
此刻不敢动手,他也知道再无谈下去的必要了,甩甩衣袖,刘香沉痛的低吼道:“你我十几年的交情,却不及一个鸡腿,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扭头朝门口走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颜思齐正坐在榻榻米上无所谓的喝茶,心立刻沉到了冰点,本来还想说几句话的,全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走到大门边,街上打斗的声音还未远去,这时候出去难免会卷入乱战,只好等一等。本想潇洒的走开,却不得不停在大门边等候,刘香觉得很尴尬,他恼羞成怒,越发的生气。
“回去就告诉李国助,颜思齐这家伙和聂尘是穿一条裤子的同党,无药可救!”
“烟馆的生意果然红火得不是一般,既能靠它跟倭人交好,又能猛赚倭人的钱财,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生意,一定要夺过来!幸好今天来看了,不然还真不知道。”
“不过颜思齐已经摆齐车马不肯投靠了,留着这家伙就是个祸害,若是姓聂的不肯就范,头一个要干掉的,就是颜思齐,不然这家伙很有声望,带头造反的话很多人会跟他走。”
刘香站在门口,无助的处于一群倭人中间,愤愤然的想着。
远在几百里外的平户城,李国助在苦苦的沉思。
他坐在老爹李旦的卧房外间,守着一个药罐,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闷闷的思索。
“嗷!”
一个不留神,手指头挨着了像火一样烫的炉头,李国助叫了起来,抱着被烫伤的手指头蹦得老高,连药罐都被他打翻,一罐子中药全倒在了地上。
门里门外涌进了很多人,丫鬟们面如土色的收拾残局,一个本来守在另外一间房里的大夫替他敷药,李国助的手被包得像个粽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好了好了,你们出去吧。”他把缠了绷带的手举起来,像举着一个棒槌对这些人挥了挥:“别打扰我爹养病。”
众人心想你刚才叫得几里地外都听得到了,究竟是谁在打扰你爹养病?然后低声答应着一齐退了出去。
李国助坐了一阵,终于等到里间的房门被打开,几个面色沉稳的人走了出来,其中就有何斌。
“少东家,李老爷让你也进来。”其中一个人客气的对李国助说道。
李国助忙答应着,跟着进去,他很听话,因为这些人,都是大通商行的元老,李旦手底下最初打天下的那帮人,在平户,都是叔父辈的人物。
李旦今天叫他们来,是要托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