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踏前一步,手里的长杆朝前一点,声色俱厉的喊道:“军令如山,刚才我就说过了,这条线就是生死线!没有鸣锣收兵之前,谁也不得退过,违令者杀,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吗?!”
长杆所指,有一道浅浅的线划在沙地上。
“继续往前冲,攻上城墙者,赏银五分不变!”聂尘喊完,退回原位。
在他身后,鸟铳手们放低铳身,开始忙着填弹装药。
空地中的水手们你往我我望你,不少人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确认没有被鸟铳打中。
看来看去,没有一个人受伤或者死去,空地里的人全都完好无损。
鸟铳是朝天放的,没有打中任何人。
进还是退?水手们怔在那里,不知所措,有些狠的,开始叫骂起来。
有密集的鼓点响起,原来在空地的另一边,架着一面牛皮大鼓,郑芝豹正舞着两根大棒槌,拼命的击打。
鼓声隆隆,催人奋进。
“鼓声起脚步不停,违令者杀!”
郑芝龙高声喊道,又一次举起了右手:“预备、瞄准!”
装填完毕的鸟铳手们麻利的插起前叉,端枪瞄准,火绳呲呲的燃烧。
刚刚消停的施大喧仿佛又被火绳点燃了一样,又蹦起来,不过他还没开口,聂尘就走到了他面前。
四目相对,冰山对火神。
施大喧在这一刻似乎有点不认识聂尘了,这个书生现在气势逼人,那双眸子里的杀气比自己还烈。
他本要吃人般的煞气瞬间低了好多,自己都没弄懂,怎么好像被聂尘压住了一样。
若论杀人,明明自己这边比较强啊,聂书生在京都虽然搞出了大事,但动手杀人可绝对不如天天漂在海上的施大喧。
气势一短,动作就会迟缓,聂尘趁他还没来得及骂娘的一刻,冷然开口:“施老大,你想被自己的人弄死吗?”
“呃?”施大喧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千百句脏话顿时喊不出去了,他本能的道:“当然不想!”
“好,现在如果在战场上,这些人退回来,冲散了我们督战的鸟铳阵,全军溃败,后面的敌人趁势杀过来,你会不会死?你是不是被自己人弄死的?”聂尘愤然道,双手按住施大喧的肩:“打仗,不管在船上还是在岸上,都要讲究个令行禁止,一拥而上一泄而下绝不是强军所为。”
他把手朝木墙的方向指过去:“只不过是一点炮仗,就把这些人全打回来了,若是鸟铳、铁炮呢?还打不打?碰上硬茬就退那跟寻常海盗有什么区别?”
施大喧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浑身乱串的戾气瞬间散了很多,不过嘴里却嘀咕道:“我们就是寻常海盗啊。”
“我们不是寻常海盗,是海上霸王!”聂尘很有气势的把口水喷到他脸上:“霸王啊,你想不想当!?”
“想.…..当,当。”施大喧不由自主的答道,虽然他还弄懂海盗和海霸王有什么区别。
“这就对了。”聂尘语气放缓,转身下令:“让他们再冲,停下来就打枪,这次朝脚底下打!”
郑芝龙点头,扭头过去高喊催促,然后下令开枪,一轮铅子过去,射到沙子上,水手们蹦跳着躲闪,好似在原地跳舞。
施大喧已经冷静下来,也看出来了,聂尘是在吓唬水手们,不会真的打死人。
“施老大,聂老大是一片苦心,你多体谅体谅。”抱着他的李德也松开了手,满脸感慨的道:“这些龟孙子的确该好好操练操练,在海上混久了个个都成老油子,真要碰上硬仗吃亏的时候就晚了。”
“话是这么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得罪了聂老大。”施大喧回味着聂尘的话,再看看空地当中被鸟铳吓得又返身朝木墙冲去的水手们,郁闷的答道:“这不就是练兵的法门嘛,我知道,当初在大明水师里见识过。”
“那你平日怎么不练?”
“这不……没必要嘛。”
“聂老大不是普通人,我瞧出来了,他野心不小。”
“你听到了,他要当霸王。”
“.…..霸王,我知道西楚霸王。”
“西楚霸王没脑子,聂老大脑子心眼可不少。”
“你说,照他这么练,我们的儿郎会不会有些长进?”
“肯定有啊,只不过这帮家伙厮混惯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扳过来。”
“我们在海上漂泊的,打仗就靠一股热血,啥纪律的都不讲究,这样终究是不行的。”李德看着被鞭炮炸得抱头喊痛、但依然手脚并用爬墙的水手们叹道:“我看过荷兰红毛鬼打仗,他们的人的确很强,只要人没死,队形就不会乱,加上船坚利炮,比我们这些人强太多,今后要是跟蕃鬼打,不好好练练可不行。”
施大喧皱眉瞥他:“听你的口气,聂老大刚才已经和你说了不少啊?”
“对,你在船上撅着屁股看大炮的时候,我在和聂老大说话。”李德叹服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果然见识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秀才不恐怖,就怕秀才会武术。”
他搂过施大喧的肩:“说实在的,在海上漂了这许多年,见过多少狠角色,都不如聂老大这般的,他内敛啊,看起来和和气气,心底里却狠着呢,偏偏对朋友还仗义,这样的人物,跟着他不会有坏处,我觉得,比李老爷好。”
施大喧一震,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他听懂了李德的意思。
空地上,被炮仗炸得浑身冒油的水手们已经有人摸上了墙头,把据守的人打下去之后,擎起了那面代表夺城的白旗。
聂尘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战况,挥舞的白旗很远就能看到。
“不错,第一次操练还是有些成果,接下来继续。”他摸出一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的字,都是他抄写的兵书:“按照戚继光的兵书记载,该从阵法练起,唔,这看起来好像齐步走之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