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月初,都是各家商号进货的日子。”翁掌柜在马上悠悠的道,说给聂尘三人听:“所以这条路上这段时间都很忙,车流不断,你等日后若有机会进货采买,须认得各家的旗号,可以看看别家商号进的都是些什么。”
郑一官奇道:“但车上都盖着布,如何得知里面是什么?”
翁掌柜一笑:“澳门出货,大抵无非是瓷器、绸缎、生丝、茶叶、药材之类,从货物装车高低、车辙痕迹深浅、牲畜拉车吃力与否可见一斑,这需要经验积累,日子长了,一眼就能断个八九不离十。”
三人咋舌,钦佩万分。
翁掌柜又指着前方说道:“再往前走,就是香山巡检,这处巡检与别处不同,别处巡检只有巡检司官兵,管缉盗抓贼。这里还驻有巡海道的钞关和督饷馆的税吏,对过关往澳门的车子征税纳银,商行的货物能不能运入澳门,此地最为重要。”
聂尘等人应声望去,只见前方两侧山岭间的曲折道路上,果然立有两座望楼,筑着木栅,香山一侧排满了大小车子等着税吏抽查征税,前后都站着大明朝的红笠帽官兵,吆喝着咋咋呼呼。
翁掌柜过去,下马跟值守吏目打招呼道寒暄,往袖子里塞小银锭,动作娴熟至极,吏目们呵呵笑着,呼吸之间泰然受之。
聂尘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顿时回忆起自己后世疏通关节时的种种做派,只觉太过相同,简直恍如回到了后世一样,不禁哑然失笑,只怪此道源远流长、万古长青。
过了税关巡检,再往前走几里路,翻过一道小山岭,香山县城那黄土夯就城墙就出现在了眼前。
城池不大,甚至比澳门城还要狭小,感觉就是在岭南群山间的一个凹陷里修造的土堆,八尺来高的低矮城墙上杂草丛生,门楼破败廊柱倾斜,歪歪扭扭的好像要塌了一般。
城门洞也很小,聂尘行走在里面,伸伸手就能摸到顶端,郑莽高大,脑袋几乎就要顶着黄土了。
这就是大明沿海的县城,竟然如此松懈破落,聂尘不禁皱眉,如果碰上海盗倭寇,这满城人可如何是好呢?
门口两个穿着灰不拉几看不出本色布袄的闲散兵丁拄着长枪,斜眉歪眼的打量着过往人等,看到商贾模样和荷担推车的人物就暴喝拦住,勒索两铜钱。
翁掌柜骑马而入,目不斜视,散兵自然是不敢惹的,几人鱼贯进城,踏上了不甚平整的石板街道。
城墙如同土堆,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店铺林立旗幡招展,沿街的小贩叫卖声破音刺耳,街头人头攒动,房屋连瓦成片,竟有堪比澳门的繁华盛况。
翁掌柜穿街过巷,聂尘三人目不暇接,还没来得及把这座县城打量清楚,翁掌柜就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座颇为气派的门楼跟前。
“大明瓷器,多如牛毛,有从宋代就传下来的磁州、龙泉窑烧,也有后来冒起的宜兴砂瓷,这都是顶级的上品。不过我们是做红毛鬼的生意,他们喜欢什么,我们就进什么,重要的是我们这边便宜、他们那里昂贵的东西。”
翁掌柜下马,整理衣着,对三人说道:“红毛鬼喜欢白瓷,所以啊,我们靖海商行,大宗的瓷器收购,主要是从山西进货,晋地的法华瓷、德化瓷,都是白瓷里的上等货,胎色细腻、光滑如玉,我现在进去跟晋商谈事,你们跟着我。”
聂尘抬头,原来这里是晋商会馆,门头上挂着黑漆匾额呢。
会馆里有人迎出来,翁掌柜跟人进去了。
聂尘三人尾随在后,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