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府中。
张昭正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一根宣城紫毫奋笔疾书。
他落笔如有神助。
整个文士府中的人此时大都围在他的桌边,仔细的看着他下笔,运笔。
那感觉对他们而言非但不觉得枯燥。
反倒是他们一个个心驰神往,恨不得将那只能写出如此漂亮隶书的手给安在自己的胳膊上。
才来到文士府中不久,张昭就已经凭借自己过人的才能和这一手好字。
让整个文士府的众人都对他极为敬服。
他现如今的地位隐隐的都已经成为了这文士府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自然而然的,那位化名“徐平”的大佬,此时虽然还未行冠礼。
但是现如今在这文士府中,地位也是极高。
仅仅次于张昭而已。
此时他就站在张昭身边,看着张昭将那手中的教材书写完毕。
若是秦羽站在这里,自然就能认得出来。
张昭现如今正在奋笔疾书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命人编纂的初级教材。
而这初级教材正是以张昭和荀彧为首,集合了一众棘阳城中认得文字,懂一些经典的诸人意见。
最终才编纂成的一本教材。
而他们这些人也是受制于时代的制约,思维也没有跳出这个框架。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说文解字这种工作大规模的传播出去。
于是编纂出来的教材,便是他们心目中的基础。
但对于那些贫苦百姓来说,却已然能够算的上是一本天书。
等到张昭将最后一个字也写完之后。
他看着那墨迹还未彻底干透的纸张,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众人才终于敢开口赞叹起来。
张昭这人最烦有人在他写字的时候打扰到他。
之前就曾经有人不知道他的规矩,结果张昭直接就发起火来。
那感觉跟平日里的这个总是看着温文尔雅的人实在是大相径庭。
直接就给这帮人吓得够呛。
后来才在慢慢的接触中明白了张昭的习惯以及他有什么样的禁忌。
就算之前看着张昭写的那些教材他们就忍不住想要为张昭写出来的东西而喝彩。
但终究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就等着这最后一刻,他们才将之前早就已经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顿时赞美如潮。
等到他们各自都已经欣赏完了之后,这才带着从张昭那里分来的纸张,一人一页,都想要去临摹一番。
到了这个时候,张昭才终于有工夫跟站在他身边的荀彧开口说几句话。
“徐平,你这就准备要走了?”
张昭开口询问道。
化名徐平的荀彧点头道:“是啊,这都已经出来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也该回去了,如若不然,恐怕我家人知道的话,也会不喜。”
张昭点了点头。
他没有明问,但也知道徐平这个名字肯定是个化名。
面前这个如此有才华的年轻人肯定不可能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哪个世家出众的子弟名叫徐平。
张昭也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已经半个月了。”
他没有询问徐平的身份。
在张昭看来,荀彧到底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写字练笔。
能有棘阳城中给他供应过来的这些纸笔,他就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荀彧也知道张昭绝对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个略懂一些经典的文人。
张昭不管是从他写的字,还是他的谈吐,都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文人能够达到的境界。
在荀彧眼中。
张昭这样的人真可谓是有大才,有大能的人。
这样的人在他看来早就应该已经被举孝廉为官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张昭没有被举孝廉,而是来到了棘阳城这种地方,就一直留在文士府中。
于是他问道:“现如今这县令吩咐编纂的教材都已经编纂完成,你难道还要留在这棘阳城中不成?”
张昭抬眼,看向荀彧,道:“为什么不?”
荀彧眉头微皱,思索片刻,道:“以你之才,理当去入朝为官,辅佐陛下,以求改变这天下的厄难,留在这棘阳城中,岂不是不智?”
张昭笑道:“子非我,安知我之乐,我且问你,若是我现如今离开了这棘阳城的话,未来我可还有什么机会能够得到这棘阳城中的宣纸吗?”
荀彧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张昭想说什么了,但是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再去规劝张昭。
于是也只能沿着张昭所说的话说了下去:“这宣纸乃是棘阳城内独有之物,乃是这秦县令独创的纸张,离开了棘阳城,便不会再有宣纸。”
“不过此事也不能说的如此笃定。”
“那秦县令制作了这般纸张,料想他肯定也能发现这其中的利益,故而,这宣纸未来断不可能只在这棘阳城一地之中,待得这般手段传遍大汉,到时候就算不在这棘阳城中,自然也有宣纸可用。”
张昭笑道:“徐平你还是将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我敢断定,日后这宣纸绝对不会变成你所说的那样,不管我在哪里都能有宣纸可用。”
“这宣纸必不会对外贩售,至少不可能是大规模的贩售。”
“而这制作宣纸的技术,也定不简单,旁人想要获得这个技术,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我料想倘若那秦县令真的想要贩售纸张以获利的话,他要贩售的也肯定只是最普通的那种藤纸。”
荀彧稍加思索,也就明白过来。
他说:“难道就为了一张宣纸?”
张昭笑道:“非是一张宣纸啊,你且看看我这案几之上。”
“我有这么多宣纸随用随取,徐平你觉得,若是我走出这里,未来还能有这种待遇吗?”
荀彧摇头。
张昭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是何种想法,也知道你心怀抱负,胸有大志。”
“你肯定会疑惑我为何不去当官。”
“很简单。”
张昭顿了顿,荀彧也因此支棱起了耳朵。
“因为不值。”
张昭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本以为荀彧多少也能理解。
但张昭显然还是高估了这个才刚刚走出社会的热血小青年心中的那抹崇高的意志。
荀彧没听明白。
看着荀彧那一脸疑惑的样子,张昭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道:“这天下不值,不值得我耗费我的心力去改变。”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能去改变的,就像是现在。”
“我纵然想去改变什么,可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徒劳。”
“纵然是你这样的世家子弟,真正进入到朝廷中之后,你也会发现,原来你心中所幻想的那些事情,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改变不了什么,也终究不会再去试着改变什么。”
“现如今的状态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张昭说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身。
随后摇了摇头。
又想要捏起一旁的宣城紫毫。
就算张昭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
荀彧其实还是不能理解。
他这个天生的暖男,天生的理想主义者,对待所有的事物都忍不住想要拿出最大的善意来的他。
根本理解不了张昭所说的这些话。
于是荀彧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继续纠结。
他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辩论的人。
在他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想法。
而他自己当然也有。
他现如今能做的,要做的,也不过就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并且将自己的想法一路走下去就可以了。
于是他朝着张昭躬身一拜。
随后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走向文士府外。
他也没有再打算去找娄圭。
也没有想要再去见那个他之前很好奇的圣人秦羽。
现如今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见到了张昭,知道了这棘阳城内的情况,便也该动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