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白吃了一惊,这个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他这无可匹敌的一剑的人,正是叶知秋!
他抽剑,后退,叶知秋的身体倒下,软软的倒在了叶枫的怀中。
叶枫望着父亲胸前不断扩大的血渍,目眦欲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慕白显然没有料到叶知秋竟然会舍身挡他这一剑,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叶兄,你这又是何必?你又为了什么?”
叶知秋的一张老脸全都因为疼痛而扭曲了,嘴唇嚅动着说道:“他,他毕竟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慕白嘲讽的一笑,说道:“想不到你和他竟然真的有了父子之情。”
这时候马车车厢窗户的布帘忽然动了动,大概坐在车中的朱棣也没有想到这一幕,感到有些吃惊吧。
叶知秋奋力昂起头,提高了声音向着马车大喊道:“皇上,微臣贱命微不足道,只是恳请皇上能看在微臣多年来任劳任怨,效犬马之劳的份上,给枫儿一条活路,微臣在九泉之下也会叩谢天恩!”
车窗的布帘又动了动,车里的朱棣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大约就算是默许了吧。
叶知秋似乎略为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低声唤道:“枫儿。”
叶枫眼中的泪水已经落下,连忙应道:“父亲,我在。”
叶知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是他伸手一把握住了叶枫的手,却只说出了一句:“枫儿,我对不住你啊!”
叶枫低头落泪,就算从小到大,父亲一直忙于公事,极少关心他,甚至不怎么管教他。长大之后更加不上心,任由他这些年在江湖上历险闯荡,然而刚才舍身的那一救,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何况,叶枫从未对此介怀过,父子之间哪有什么仇怨?
他嚅嗫着说道:“父亲,您别说了,您的生养之恩,孩儿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怎么会介意些许小事?”
叶知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目光已经有些散乱了,明显快到强弩之末了。
他抓紧了叶枫的手,抓得好紧,急促的说道:“不,你错了,这个说来话长,我没有时间了,此事只有我与你的师傅两人知晓,你千万不要去问皇上,就让这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顿了顿他接着叮嘱道:“我死之后,你带着程姑娘马上走,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人找到你们,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
叶枫猛摇头:“不!父亲你不会有事的,程姑娘的医术高明,她一定能够救你,你千万要撑住啊!”
叶知秋明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的展颜一笑,受了如此重的伤,伤及胸腹要害,纵然是神仙下凡,医神再世,只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他猛的深吸了一口气,拼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喊道:“皇上,微臣先行一步了,您金口玉言,可千万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叶知秋圆瞪着双眼,头一歪,已经气绝身亡了。
叶枫伏在父亲的尸体上号啕大哭,不能自已。胸中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泪水,尽情的喷涌而出。
姜慕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似乎也有些动情了,低下头轻轻叹息道:“叶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若非你执意不肯交出图来,他也不至于枉自送了性命。”
他的确感觉到很惋惜,替叶知秋不值,就这么白白的送了性命。
叶知秋一定以为他的死能够换取叶枫的一命,可惜,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叶枫如果还是不肯交出图来,他依然是死路一条,皇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对叶知秋许诺过什么,即便是真的应允了,难道皇上便不能食言么?皇上就不可以耍赖皮反悔么?
别忘了皇上为了这个宝藏,为了他这个伟大的计划筹谋准备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进行到了最关键的这一步,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叶知秋的一条命就改变初衷?
所以叶知秋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死得毫无价值。
也许,天下间所有人的性命在皇上的眼中,都是和叶知秋一样的卑微,毫无价值的,甚至包括了自己。姜慕白忍不住这么想,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萧索之意。
好一会儿他才柔声对叶枫说道:“叶公子,我劝你还是把那张图交出来吧,这样才能遵照令尊的遗愿,好好过你自己的人生。”
没有回答。
姜慕白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是哭声。刚才叶枫还伏在叶知秋的尸体上痛哭不已,现在竟然已经没有了他的痛哭之声了。
姜慕白猛然抬头看去,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惊。
刚才还在痛哭的叶枫,此刻已经站在他面前,还满是泪痕的脸上,被痛苦和愤怒扭曲着,抽搐着,而他圆瞪着的双眼之中,赫然没有眼白,而是一片漆黑,黑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