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衍大师姚广孝走进来的时候,太子朱高炽已经借故离开了。
虽然他对于蹇义究竟想要和姚广孝商议什么事情还是很好奇,可是他很清楚,无论那是什么事情,蹇义也绝不会愿意自己知道的,否则的话一开始他就会告诉自己的。
他不愿意自己知道此事,一定有着他自己的理由,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理由,总之不会对于太子不利。
所以,现在朱高炽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蹇义抬起头,看着姚广孝迈着大步走进屋来。
姚广孝是长洲人士,南方之人身材算不上十分高大,不过他的身形十分挺拔,腰身很直,走起路来步幅也很大,看上去让人感觉到有一些伟岸。
虽然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脸上皱纹全无,顾盼之间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垂垂老矣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这已经是一个年逾七旬的古稀之人了。
望着他,蹇义不禁想起了当年姚广孝的好友,当世著名的相士袁珙在初见姚广孝之时对他的评价:“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刘秉忠早年也曾经出家为僧,后为元世祖忽必烈赏识其才华,留在身边多有参与军政大事,忽必烈称帝之后诏令其还俗,主持设计和建造了元大都,并建议忽必烈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意,改国号为“大元”。
刘秉忠一生尽心辅佐元世祖忽必烈,是鼎定元初天下繁荣景象的一大功臣,死后被追封为太傅、赵国公,成为了元代唯一被位封三公的汉人。
而袁珙以刘秉忠与姚广孝想比,正暗合了姚广孝胸中的凌云之志,因此姚广孝闻言大喜。
如今看来,袁珙之言果然应验。
姚广孝身为僧人,却辅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登上了帝位,赢得了大明天下,如今位极人臣。现今又在为朱棣谋划设计改建北平为北京之事,岂不是和当年的刘秉忠如出一撤?
至于“性必嗜杀”一语,姚广孝虽然并未亲手伤一人命,然而他躲在幕后,出谋划策,搅动天下风云,令无数的人抛头颅洒热血,横尸千里,血流成河,又岂是寻常出家人之所为?
由此看来,袁珙之言无不应验,真乃是名不虚传。
此刻姚广孝身穿他那著名的玄色僧袍,昂然走了进来,正不愧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的“黑衣宰相”之名。
蹇义连忙站起身来,深深施礼道:“少师。”
姚广孝微笑着向蹇义还礼。
这几年他深居简出,如无宣诏,他已经很少上殿议事,尽量少掺和朝堂之中的纷争了。
特别是这一次,他早已通谕说居住的寺院,闭门谢客,任何人前来全都不见,就是不想被卷进这一次的风波之中,想不到这蹇义竟然如此执着,居然一直追到了太子东宫之中,实在是避无可避了。
入座之后,他望着面前的蹇义,笑容满面的问道:“不知蹇大人如此急切的来到太子东宫之中来见老衲,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蹇义看着姚广孝满脸的堆笑,眨了眨眼,心想,我也不愿意贸贸然的跑到太子东宫之中来,徒惹人闲话,可是我也得在别的地方能见到你才行啊。
一回到寺院之中你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我除了直闯太子东宫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这件急迫的事情,还真的只有求教于眼前这个传
奇一般的老和尚,或许只有他才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的了,直截了当的说道:“下官冒昧求见少师,只为了一件紧急的事情,希望少师能够为我等一解心中之惑。”
姚广孝其实对于蹇义所想要问的问题早已经心知肚明,不过却仍然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
蹇义也懒得再同他打哑谜了,直接开口问道:“如今皇上已经三日不曾临朝议政了,臣下等入宫求见,内侍只是推说皇上身体偶感不适,不予接见,不知少师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啊?”
皇帝身体不适,三天没有临朝议政,这件事放在历朝历代的皇帝身上,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这事放在朱棣的身上,可就有些不寻常了。
朱棣自从登基称帝之后,数年以来,除了重大节庆之外,从来也没有断过一日朝议,纵然有时候会偶染小恙,也都带病坚持,从未中断。
朱棣当年在北平为燕王,带兵防御北方边境多年,弓马纯熟,身体强健,除了偶感风寒之外,会有什么大病?
再说了,皇帝因病三日不能临朝,像蹇义这样的大臣们又岂会不去太医院查询?可是奇怪的是,太医院上下一切如常,并无半点异状,而且太医院的人尽皆对于此事讳莫如深,甚至于一无所知,这就有些反常了。
皇上究竟怎么样了?病体究竟如何了?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些问题全都可能会涉及到今后整个朝堂政局的发展走向,外面的官员们全都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宫门深似海,宫中一旦封锁消息,外面的人想要知道深宫之中的情况,那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蹇义就想到了姚广孝。
姚广孝和普通的臣子可不一样,早在朱棣还在北平为燕王之时,他对姚广孝便是执师礼,极为恭敬,言听计从。
登基之后,他对姚广孝也非常恭谨,每每言及必称“少师”,从不直呼其名,对于姚广孝违抗诏令,拒绝蓄发还俗,拒绝他赏赐的府邸和金银美女,也是毫不追究,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