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街市。
车水马龙的热闹街道在日落之后已经变得渐渐冷清了起来,挨到入更之后,街面上的店铺已经纷纷上了门板,关门打烊了。
田家酒铺也快要关门了。
掌柜老田一个人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拨打着算盘珠子,计算着这一天的账目,店堂里只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在埋头扫着地。
老田是镇上出了名的吝啬鬼,偌大的一个酒铺,除了厨下的大师傅,连个跑堂的店小二也舍不得请,里里外外的事情全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干完了。
这个小丫头是几个月前从外地逃难来到本镇的,说是投奔亲戚,结果寻亲不见,亲戚一家早就已经搬走了,结果小丫头又饿又累,昏倒在了田家酒铺的门口。
得知小丫头的遭遇之后,见她走投无路,老田却忽然间大发善心,索性辞掉了店里原来跑堂的伙计,让小丫头在自己的店里干活,管吃管住,倒也算有了个栖身之所。
从前的伙计也乐得不干了,这老田不但抠门,给的工钱比别家的少不说,里里外外的一大堆的事情还都得一个人干,稍有不慎还要挨上一顿臭骂,人家早就不想待了。
不过这小丫头倒也识趣,对于能有这么个安身的地方已经心满意足,对于老田心怀感激,手脚倒也勤快,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老田也没有半句怨言,街坊四邻见了她没有不夸赞几句的。
可惜,这么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脸上却有一个拳头大的疤,说是小时候长了个脓疮,好了之后就这样了,整日间都低着头,拿头发盖住半张脸,真是可惜了这如花的年纪。
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省去了镇上一些浪荡混子们来打她的主意,倒也替老田省了不少的心。
今天又忙活了这么一整天,小丫头大概一面在扫地,一面心里在憧憬着关门之后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好迎接又是忙忙碌碌的明天。
可是就在这档口上,门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半百老人,面容威严,须发都整理得极为整洁,一进门,就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来,双眼扫视了一圈店堂,接着就饶有兴致的望着低着头正在扫地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老田看见这个客人不觉愣了一下,寻常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都该是关门的时辰了,今天怎么还来了这么一位?
而且这小镇并不大,经常来往的客人他也都基本认识,眼前的这位却面生得很,看上去并不是本地人士,倒像是从远道而来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只不过既然打开门做生意,有顾客上门,总得要笑脸相迎,热情招呼才对。
所以,尽管老田心里有些奇怪,还是陪着笑脸连忙从柜台里走出来,迎上前去说道:“这位客官,这么晚了才来啊?这本店的后厨都已经打烊了,实在是对不住您了,您看您是不是明儿个请早?”
这威严老人转头看过来,他的眼神有点冷,看了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浑身发寒,老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把后面的客套话都没咽回了肚子里。
老人的声音一样是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一点感情:“不用后厨,你给我打一壶酒就成,我在这里等人。”
他伸
手指了指店堂一侧排成整齐一列的酒坛子。
这深更半夜的,跑到人家快打烊的酒铺里等什么人?老田的心里直犯嘀咕。
可是这老人那冰冷的目光和话语,让他又不敢得罪对方,这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善茬啊,他心里只盼望着能赶紧把这样的恶客给打发走了了事。
于是他转过头,把一肚子的窝火都发泄在一旁扫地的小丫头身上:“还在那儿发什么愣啊?没长耳朵吗?还不赶快给这位客官打一壶酒来,整天傻愣愣的,没一点眼力劲儿!”
小丫头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在惋惜着这即将到来的好觉又要告吹了,这才低声应了一声,走过酒坛子那边去打酒。
老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又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拨弄起了算盘珠子,自顾自的算账去了。
酒很快就上来了。
小丫头送完了酒,又回到了墙角,低着头仔细的扫着地,而那个威严老人,却一口酒也没喝,只是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盯着小丫头一直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看着这顾客异乎寻常的样子,老田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了,说喝酒吧他一口没沾,说等人吧这大半夜的等谁呢,指不定就是个托词而已。
看他一双贼眼一直盯着小丫头滴溜溜的转,莫不是那什么好色之徒,对这小丫头动了歹心?
虽然这小丫头长得是丑了点,不过怎么说也是正当花季的黄花大闺女,要是在自己这店上出了点什么事,只怕自己可不好交代了。
想到这里,老田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招呼小丫头先躲到后厨去,忽然门口人影一晃,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一身文士打扮,略微有些肥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早春三月,手里却故作风雅的拿了一把纸扇,走进店门来,摇头晃脑的低声浅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