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们范家在西安城中也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商户,只不过祖上勤勉,又富有经商头脑,因而得到上天眷顾,抓住了不少商机。用族谱中的话讲,我们范家的家业,是靠着一辈辈的努力与积攒,才能从一只鸡,变成了一只羊,再变成了一头牛,这样一步步发展,终于成为了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首富。”
“可是我的祖辈们不是那种为富不仁之辈,他们深深的明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所以经常对于西安城中的百姓们,慷慨解囊,解危济困,遇上天灾歉收之年,更是倾力相助官府,鼎力支持,安顿灾民。”
程姑娘点了点头,天下间没有谁的财富是随随便便从天上掉下来的,能够成为西安城中的首富,范家的先祖们必定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困苦,他们还能够做到心怀百姓,着实不易。
这时候,范进的声音却沉了下去:“最开始,大家都还对范家感激涕零,官府对于范家也颇为照顾,大为赞扬,一时间范家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可是渐渐的,一切却都开始改变了。”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渐渐的,西安城中的百姓们对于范家的善举习以为常了之后,不但感激之心渐去,反而觉得这似乎是范家分内之事,应该做的,甚至于逐渐开始有了抱怨,觉得范家做的善事还不够,他们得到的恩惠还太少。”
“以致于有一段时间,范家门前门庭若市,那些络绎不绝来上门拜访的全部都是些自称遇到了困难,要向范家借钱的人。刚开始,先祖想到大家乡里乡亲,有能力就帮上一把,还对于他们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可是这样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们借得钱财也并未真正用于应急解困只用,反而大多数人都是拿着钱去花天酒地,挥霍一空,然后又腆着脸上门来再度相借。整整数年之间,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还钱的,在他们眼中,范家似乎成为了他们的钱袋子,没钱的时候就来取一些,然后就去任意挥霍。”
范进长叹了一声说道:“范家纵然有千万家产,也不是凭空变来的,却也难以应付这样的事情,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于是先祖失望之余,便对于上门借债的这些人一律予以拒绝。想不到,这一来却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
“没过多久,民间渐渐有了传闻,范家的万贯家财,全都是昧着良心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四处搜刮敛集来的。也因为如此,范家才会经常慷慨解囊,扶危济困,不过是求得一些良心上的心安而已。”
“这无稽之谈本就是一些没能从范家借到钱财的人所恶意造谣,编造出来的,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传言却甚嚣尘上,越传越广,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只相信一个道理,若不是这些钱来得不干净,谁又会毫不心疼的经常拿着自己的钱出来大做善事?”
程姑娘听到这里,不觉有些沉默了。
像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她之前也曾经见到过。
人心本就是很奇怪的东西,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事物,往往都会很自然的产生恶意的揣测,像这样穷人仇恨富人,也不过是党同伐异的一种仇富心理在作怪而已。
范进接着说下去:“到了最后,这流言不但在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于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亲眼见到我范家曾经做下了各种巧取豪夺,欺男霸女这样的恶事,纯属无中生有,恶意中伤。”
“自然,这样的流言也传到了官府的耳中,然而,官府却相信了。官府不但暗中开始监视调查我们范家,甚至有很多当官的还借着一些事情对范家吃拿卡要,索取贿赂,让范家的生意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每当官府举行任何活动或者赈灾安民一类的事情的时候,都会出公文,勒令范家出钱出力,就好像这些都是范家应该做的,不做反而倒是有罪了。”
范进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这时候,我范家祖上算是彻底寒了心,当初不过是出于一片好心,想不到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这又是何苦来的?一切全都是钱财惹的祸。心灰意冷之下,再也无心打理生意,开始对于习武剑术产生了兴趣,范家的产业也就慢慢没落了下来,再也不是西安城中的第一富豪了。”
“原本以为这样一来不再树大招风,那些针对范家的流言蜚语就会渐渐平息。想不到,随着范家的渐渐没落,这城中的百姓们,不但丝毫没有记起曾经受过范家的恩惠,反而全都怀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把范家的没落当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说得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是所谓的富不过三代,后来这些范家的子孙全都是一些败家子,败光了范家的万贯家财之类的云云,对于范家的败落,他们一个个都显得兴高采烈,谈得热情高涨。”
“我还记得我年幼之时曾经与一个普通农户的小孩子发生争执,厮打起来。小孩子打架原本是寻常之事,可是当他的父亲赶来的时候,却指着我的鼻子痛骂道,你以为你们范家还是从前,还可以在西安城里称王称霸?你们这些败家子败光了范家的产业,现在还要来祸害我的孩子?”
范进有些凄凉的笑了笑,又说道:“回到家里,父亲却一心只知道专研他的剑术,对我身上的伤不闻不问,反而埋怨我不该在外面惹是生非。而且听说他还派人去给那家农户送去了银子,还赔礼道歉,息事宁人了。如此软弱,练剑来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