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宸殿,上官婉儿忽然跑了过来,说道:“王爷,太后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武承嗣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后殿。
进入屋中,只见武媚一扫刚才下朝时的冷脸,脸上挂着笑容,正在翻看一本书籍。
见武承嗣过来了,微笑道:“承嗣,你快过来帮本宫参考参考。”
“参考什么?”武承嗣奇道。
来到她身边,瞄了一眼她看的书,好像是本名为‘述异记’的野史杂记。
武媚道:“本宫想给萧韦薛三家改个姓氏,让别人一听到他们名字,就知道他们是有罪之人!”
“……”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姑母,没这个必要吧?”
武媚一本正经道:“你不懂,要想让别人不敢再行大逆之事,就得用些法子警示他们,让他们知道与本宫作对的下场!”
武承嗣暗暗好笑。
武媚虽精明强干,但有时候,身上还是会展现出一些女人的小心眼。
“您让侄儿过来,就是为了取名字吗?”
武媚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太积极,摆手道:“算了,不用你了,本宫自己慢慢想吧。”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道:“姑母,侄儿接下来想对倭国用兵,扫除东面隐患,而后,方可专心与吐蕃人作战。”
武媚抬起头,迟疑道:“国库虽然追回一些钱,但本宫听说倭国实力不弱,与他们作战只怕要耗不少钱吧?”
武承嗣笑道:“您放心,对付倭国只需扬州本地的两万水军,再加上神火坊的新武器就行,不用太大负担。”
武媚奇道:“听你这么说,神火坊的新武器威力还在火药之上吗?”
“那是自然,不然侄儿也不会在这当口与倭国作战!”
武媚凝思片刻,道:“军队的事你比本宫更擅长,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放手打吧,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本宫提,只不过有一点。”
武承嗣问:“哪一点?”
武媚缓缓道:“这个月是先皇的国丧期,战事起码要等到一个月后,方可开始。”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侄儿明白了。”
武承嗣离开后,武媚交叠着双腿,继续翻看着那本野史杂记,读道:“虺,传说中一种毒蛇,常居水中。”点头道:“嗯,就用这个姓!”
便在这时,上官婉儿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轻道:“皇后殿下,宗侍郎求见。”
武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宗楚客便走了进来,下拜道:“外甥拜见舅母!”
武媚冷冷道:“泰山一行之后,你被封为吏部侍郎,本宫三次命人召你来见,你都找理由不肯来,本宫可没你这么孝顺的外甥。”
宗楚客脸色一白,猛的跪倒在地,额头甚至叩在武媚的鞋尖上,嘶声道:“舅母——”
“不要叫我舅母。”武媚淡淡说了一句,站起身,走到榻边坐下。
“太后殿下,我冤枉呐!您让我在东宫监视太子,沛王倒台后,东宫实力大涨。因为我与您的关系,很多东宫官员都盯着我,我实在没办法过来啊。”
武媚靠在榻上,又取出一本‘幽明录’翻看着,看也不看宗楚客一眼。
宗楚客悲声道:“太后殿下,我能有今日全是您的栽培,我怎么可能会背叛您呢?”
武媚淡淡道:“若没有今日这场朝会,你现在应该在皇帝身边说这番话吧?”
宗楚客诚惶诚恐道:“不,不——”
武媚打断道:“楚客,本宫只给你一个机会,你听好了。”
“多谢殿下,多谢舅母!”宗楚客欣喜道。
“你先别高兴这么早,听本宫将话说完。”
“是,是!您请说,外甥听着。”
武媚淡淡道:“你立刻辞去吏部侍郎的官职,然后去岭南待上十年,十年之后,你再来见本宫。”
宗楚客瞠目结舌,面色趋于僵硬。
“怎么,你不愿意?”武媚声音转冷。
宗楚客沉默半晌,颤声道:“我、我愿意。”
“退下吧。”
宗楚客一步一停,似乎希望武媚能改变主意,然而一直走到门槛,都没有听到武媚的声音。
他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想过去找武承嗣求情,又或者找丘神绩求情。
甚至想过完全投入皇帝一边,得到皇帝庇佑。
但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没用的,自家舅母一向独断专行,谁求情也没用。而且她心狠手辣,皇帝对她极为畏惧,根本护不住自己。
宗楚客精神恍惚的朝着宫外走去,并没有注意到紫宸殿侧面的宫道上,吏部尚书李崇义正默默盯着他。
李崇义等他身影消失后,朝着长生殿快步行去。
到了殿外,通报一声,进入侧殿等待。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总算等到一名太监,那太监尖声道:“李尚书,让您久等了,陛下召见。”
李崇义跟着太监来到正殿,这座正殿只有紫宸殿正殿五分之一大小,李弘端坐龙案之后,正在看奏章。
李崇义拱手道:“拜见陛下。”
李弘抬头道:“李卿,过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李崇义虽然也来东宫走动,但远不如岑长倩、戴至德等人频繁,并不算李弘心腹。
李崇义沉声道:“陛下,臣有重要事情要向您奏禀,还请屏退旁人。”
李弘迟疑了一下,挥手道:“除了窦副总管,其他人都退下吧。”众太监宫女齐齐应了一声,鱼贯离殿。
李崇义望着窦文鸣,面有疑虑,李弘催促道:“李尚书,有话可以说了。”
李崇义却不开口,道:“臣所奏之事甚大,请陛下让窦副总管也退下。”
李弘不悦道:“窦副总管是朕之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必顾忌。”
“陛下,臣要说的事与先皇有关。”
“那就说啊,朕还忙着处理政务呢,你再不说,就退下吧!”
李崇义叹了口气,只得说道:“陛下,您知道不良人吗?”
李弘眉尖一跳,道:“朕听人提过,只是找先皇问起时,他总不肯告诉朕。”
李崇义沉声道:“陛下,不良人是皇室暗卫,执行的是最隐秘的任务,一向不为外人所知。”
李弘哼了一声,道:“是啊,不为外人所知,你却知道,朕这个皇帝却不知道。”
李崇义忙道:
“陛下有所不知,先皇一向不喜不良人,很早便想解散不良人,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功。他希望从您开始,朝廷不再设不良人,所以才没有告诉您。”
李弘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为何要告诉朕?”
李崇义脸色一沉,道:“不良人共有四支,除了先皇手中一支,另外三支原本在郑王、鲁王和韩王手中。”
“泰山行宫之事后,陛下收回韩王和鲁王手中的两支不良人,分别给了周王和殷王。”
李弘怒道:“什么!先皇是不是病糊涂了?干嘛给他们也不给朕?”
李崇义叹道:“陛下,这是先皇的一片苦心呐,他分别召见两人,让他们将来辅佐于您,这才将两支不良人交给他们。”
李弘更怒:“辅佐?那你说说,今日朝会之上,他们有没有辅佐朕?”
李崇义苦笑道:“今日朝会的情形,确实让臣始料未及,周王似乎已被太后拉拢,殷王不知为何,也没有站出来支持您。”
李弘忿忿道:“先皇太没眼光了,武承嗣是母后侄子,当然会帮着母后了!”
李崇义沉默了一会,道:“先皇应该有他的考虑吧,不过臣以为陛下您也有责任。”
李弘惊怒道:“朕有什么责任?”
“先皇曾多次让您与周王亲近,甚至让您和他同娶刘家大女和二女,可据臣观察,您从没有去拉拢过周王,他自然会被太后拉拢。”
李弘呐呐不语。
东宫不少大臣也劝他拉拢武承嗣,但因为怕惹自家爱妃生气,他嘴上答应,却从无实际行动。
李崇义叹道:“若周王站在您这一边,苏定方和李勣也必然站您一边,今日之局面必然大不相同。”
李弘坐上皇位后,也渐渐意识到武承嗣的重要性,尤其是他把控军权,这一点让他有如芒在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