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跺了跺脚,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气呼呼道:“那您在这等着我吧,我去找找看。”
张构知趣的没有插嘴。
徐文清原本就咋咋呼呼,做事丢三落四,如今眼睛瞎了,升级为“丢五落六”。
每次她们主仆去王府后花园闲逛后,她总要落点东西才甘心,可怜的芦苇只能沿着路回去帮她寻找。
“对了,张师兄,你刚才问我什么?”
张构慢慢来到她旁边坐下,因为是冬天,石凳上放了棉垫,让人坐起来不会觉得冷。
“你不是去找玉锦姑娘吗?她情况怎么样?”
徐文清有些偏短的眉毛皱成一团,叹道:“早上我去找她时,她还是平国公府的县主,转眼就被抄家削爵,换作谁也受不了呀。”
顿了一下,她一脸紧张的问道:“张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我的霉运传染给她了?”
“别胡说,你哪有什么霉运?”
“哼,你不用安慰我,若不是被霉运缠身,我这一年来怎么会这么倒霉?”
张构调笑道:“这么说,你认识周王殿下也是霉运了?”
徐文清脸颊一热,转移话题道:“对了,张师兄,我听文管家说你中午出了趟门,是谁找你呀?”
张构脸一沉,道:“一个在我父亲手下学过手艺的石匠罢了。”
徐文清“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什么,目光转向院门方向。
张构跟着望去,发现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
张构在王府内见过此人一面,站起身拱手道:“兄台来此处有什么事吗?”
来人道:“在下薛讷,和妹子暂居周王府,特来拜访两位。”
徐文清欣喜道:“你就是薛姑娘的哥哥呀,快请进吧。”
薛讷进入庭院,在两人身边坐下,沉默不语。
张构知道他刚被削爵,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说错话刺激到他,因此也没有说话。
徐文清听不到声音,不安道:“薛将军,您怎么不说话呀?”
薛讷深吸一口气,道:“其实在下过来,是有事找张兄。”
张构忙道:“薛将军有事但说无妨。”
薛讷道:“在下听舍妹提过,说张兄以前是一名石匠,不知可有此事?”
“是的。”
薛讷又沉默了一会,方说道:“在下初次与张兄相识,却希望找张兄帮忙,不知张兄会不会觉得在下唐突?”
“薛将军说的哪里话,能帮上您的忙是在下的荣幸。”
薛讷正色道:“我们薛家所有人的爵位都被削了,还请张兄不要再以将军相称。”
张构点了点头道:“薛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讲无妨。”
薛讷咬着牙道:“薛某人想求张兄帮我谋一份差使,在下还有两膀子力气,一般的力气活都能干!”
张构吃惊道:“薛兄若想谋差使,何不找周王殿下?”
薛讷低着头道:“我们薛家的人如今都打着沛王一党的标签,周王殿下收留我们,已经担着很大风险了,我又怎么好再给他添麻烦呢?”
张构点了点头,心道:“他顶着这个污名,自然不能再进公门了,原先的朋友也很可能对他避而不及,故而来找我帮忙。”
徐文清忽然道:“那个……周王殿下担的风险很大吗?”
薛讷咬着牙道:“等在下攒一些钱,我们兄妹就会搬出去,绝不会让周王殿下继续担风险。”
徐文清脸色一白,手足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别……别……我……我只是问问而已……”
薛讷见她双手不住摆动,脸色煞白,微微一笑,道:
“是我误会姑娘了,不过我们本来就准备搬出去,毕竟我们兄妹俩也不可能永远住在周王府吧。”
“你要搬出去的决定,真的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徐文清小声道。
“真的。”
徐文清拍了拍胸口,笑道:“那就好。”忽然手上碰到什么硬物,探手一摸,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钗。
张构:“……”
薛讷见徐文清呆愣愣的,保持着握钗姿势一动不动,问道:“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文清急忙将银钗收入怀里,笑道:“没事没事,张师兄,薛姑娘哥哥找你帮忙,你赶紧答复人家呀!”
张构点头道:“如果薛兄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人正需要人手,只不过活有些辛苦。”
薛讷霍然起身,拱手道:“多谢张兄。”
张构跟着起身,望着徐文清道:“师妹,我出去一趟,要不要我找文管家,让他派个人进来照顾你?”
徐文清连连摆手:“不用,芦苇应该快回来了,你赶紧去帮薛公子吧,不必管我。”
当薛讷和张构的脚步声消失后,徐文清急忙取出银钗,对着院门方向用力一丢,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好。
好半晌后,芦苇终于回来了,苦着脸道:“小姐,没有找到呀。”
徐文清道:“你在院子里再找找。”
芦苇没好气道:“人家早就找过了,没有!”
“你再找找,说不定之前找漏了呢。”
芦苇只好又找一遍,很快,便发现了地上的银钗,惊呼道:“小姐,找到了!”
徐文清站起身,脸有些红,取出钥匙道:“找到就行了,外面好冷,你快扶我进屋吧。”
芦苇“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将银钗收好,接过钥匙开了门,扶着徐文清进了屋。
张构出门不便,文荣特意吩咐过门卫,只要他出门就会给他准备一辆马车。
他和薛讷乘着马车一路向西行,来到长安城第一名寺,大慈恩寺。
年关将近,大慈恩寺香火鼎盛,入寺的石梯上尽是香客,一派热闹景象。
张构令马车绕到寺庙后门,然后敲了敲门。
很快,一名和尚便开了门。
张构道:“在下叫张构,有事找佟安大师,相烦大师通报一声。”
和尚打量了二人一眼,道:“还请两位在此等候。”
薛讷忍不住问道:“张兄,你要带我见的人,该不会是名和尚吧?”
张构笑道:“薛兄不必担心,那人也是一名石匠,不过他正好在寺庙接了个活,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他。”
等不多时,一名长手大脚的中年人出来了,瞧见张构后,惊喜道:“张师弟,你怎么来找我了?”
张构淡淡道:“佟师兄,你现在有时间吗?”
“只要张师弟找我,没时间我也能抽出时间来!”佟安笑呵呵道。
张构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在寺庙附近找了家酒楼,围坐一桌,张构为佟安倒了杯酒,道:“佟师兄,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佟安哈哈笑道:“张师弟说的哪里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一声就是,休提帮忙二字。”
张构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位薛兄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请佟师兄安排他进入你的工队。”
佟安瞥了薛讷一眼,摸了摸下巴道:“本来我的工队已经满了,实在插不进人,不过既然张师弟开口。好罢,那就再加他一人。”
张构又道:“他的工钱要按照一等石匠的标准来。”
佟安又看了薛讷一眼,道:“莫非这位薛兄弟也考上了一等石匠?”
每年工部和将作监会安排考试,给民间各工匠分级,这是为了方便从民间挑选人才的一个举措。
久而久之,在民间,不同等级的工匠工钱也有了划分,佟安和张构便都是一等石匠。
张构摇头道:“不是。”
佟安露出为难表情,好半晌后,一拍大腿道:“好吧,就看你张师弟的金面,就给这位兄弟按一等石匠算工钱。”
张构道:“多谢了。”薛讷也拱手致谢。
佟安搓了搓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张师弟,你看我进神火坊的事……”
张构就知道他要提这事,皱眉道:“你好歹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石匠,在外面接活的工钱也不低,干嘛非要进神火坊?”
佟安觍着脸道:“外面干活哪有进公门安稳。”
“那我托关系让你进将作监,如何?”
佟安苦着脸,央求道:“师弟,如今谁都知道将作监不如神火坊吃香,你就看在我们师兄弟一场,帮帮我吧。”
张构沉默了许久,叹道:“周王殿下让我养好伤再进神火坊,我现在伤还没好,进不了神火坊,实在没法帮你。”
相比之前的直接拒绝,他这次的表态明显好了许多。
佟安急道:“无妨无妨,等你养好伤之后再安排也行!”
张构终于点了点头。
佟安喜出望外道:“如此就都仰仗张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