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短短数年之后,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了,受了一年的苦楚才得以逃脱,然后家父出来之后继续为朝廷谋诛宦官,再次被第二次党锢之祸株连。
在那之后,家父就没有再出仕为官,一心在颍川隐居。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否则事情我们做不了,或许还会让自己受到拖累。
小子,你说错话了。”
看着陈纪那脸上标准的笑容,刘宸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小子没有说错话,小子想说的正是在陈太丘这一生之中,他为大汉,为天下,为无数他没见过,没听过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认识的人。
走出来的,那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哪里有什么第三条路,只不过是一条注定见不到终点的死路...”
“这或许对于陈太丘来说是死路,对于陈家来说也是死路,但是对于天下来说,这是一条生路。”
“.....胡言..”
“茶还未凉,小人的故事还没有讲完,陈君能否让小人继续说下去!”
“...”陈纪摸了摸那已经冰凉的茶盏,看着这个狂悖的小子,最后还是嗤笑一声将手缩了回去,“真是一个狂妄的小子!”
刘宸不管陈纪怎么评价自己,他只是抓紧这次机会,继续说了起来。
“当初的那个天下,和当初的颍川一样。
世家豪族在疯狂地崛起,他们在垄断一切所能垄断的事情。
皇权与宦官外戚联合在了一起,从上到下开始的争权夺利,没有人在乎这会对下面造成多大的伤害。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这么一句话在劝说自己。
只要我彻底赢了,只要我夺下了最终的权利胜负,那么这天下就能够按照我的想法去做。
那么这天下才能够真正的安稳。
至于在这个过程之中,死去多少人,饿死多少人,冻死多少人。
这,不过就是这个天下应该付出的代价罢了。
当初的天下,和如今的天下何其相似。
只不过这纷争从朝堂变成了天下,从朝臣与皇帝变成了如今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陈纪差点将自己的肺管子都给咳嗽出来,双眼瞪着刘宸,脸色再次变得阴沉,“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
“....抱歉,刚刚激动了!”
“....”
“那个时候的天下有才之士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跟着朝臣变成清流要么跟着皇权宦官和外戚。
但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选择过请流名士,也谋杀过当朝权宦。
可在失败之后,他选择了走向第三条路。
陈太丘凭借自己的声望,自己的品德,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
他走遍了颍川大大小小的各个世家豪族,他一家一户的拜访,一家一户的恳请。
他拿出来了自己陈家的家学,打开了自己陈家的大门。
只要想,便可以去他门下聆听教诲,任何想要前去咨询学问之事的人,他都会耐心解答。
他不但自己这么做,他甚至求着颍川大小家族全部这么做。
一个世家子,竟然想要为了天下寒门乃至百姓,想要将所有家族之中的家学拿出来...
那些年,所有人都说他是傻子,有人说他老糊涂了,被朝中之事打击的脑子不太正常了,还有人说他就是为了博人眼球,为了继续扬名。
对此他一概不管,他拒绝再次出仕,朋友想要让他停下,他不管。
朝廷征辟他再次进入仕途,他不去。
甚至连家族之中都有人反对他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闻不问。
他去求了荀家,去求了韩家,去求了钟家,去找了阴氏,郭氏,唐氏...
一个又一个的家族将他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他却是找了一次又一次。
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撬开了这颍川世家的心门....”
“够了!”陈纪双眼紧闭,双拳紧握,忍不住打断了刘封的话语,
可是此时刘宸哪里还会停下。
“征士陈君文范先生,先生行成于前,声施于后,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晦殁号,不两宜乎!
中平四年,享年八十四岁的太丘公卒于家中,葬于郎城。
致悼会葬者三万余人,车数千乘,司空荀爽、太仆令韩融等披麻戴孝执子孙礼者以千计。
中郎蔡邕撰碑铭,大将军何进遣使致悼词!
那一年,天下云动齐聚颍川,无数读书人为之哭嚎不止。
陈太丘这一生不为自己,不为家族,也没有为自己的子孙挣得半分权利!
他用了二十年给天下寒门百姓带来了读书的可能,让这天下的权柄终归不至于只放在那世家豪族与宦官外戚的身上。
两次党锢之祸,数位帝王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太丘公做到了。
他在那一汪死水之中扔下了一颗石子。
虽然只是荡起来阵阵涟漪,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潭死水动了!
只要我们这些后辈继续做下去,继续按照陈太丘的路走下去,这潭死水他就能活!”
“说完了么?”陈纪已经不再看那刘宸一眼了,“既然说完那就走吧。
莫要在这里再继续浪费老夫的时间和精力了。
家父是家父,老夫是老夫。
他选择的路老夫未必就想做下去。
老夫这一生不入仕途,不进官场,不入朝廷。
跟着父亲走了这么多年,只得到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三君之一。
可是这天下又有几人拿我陈纪当这天下三君之一?
你要的东西,老夫给不了你,老夫注定不是父亲....”
听到了这明显的拒绝之话,刘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陈纪躬身行礼,一拜到底。
“我知道太丘公的选择对陈家不公平,也知道陈家不会继续朝着太丘公的路走下去。
但是不要紧,太丘公还有自己的弟子,有司马德操,有庞德公,有黄承彦。
有孔文举,有管幼安,有邴根矩。
他们都会沿着太丘公的道路一点一点的走下去,他们不会放弃这天下,不会放弃这寒门与百姓。
他们不会,小子也不会。
小子无缘面见太丘公,但是小子会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将太丘公当年没走完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陈君,小子说到,做到!”
“和老夫说这些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比对老夫多说什么!”
“小子身边有一兄弟名唤关平,是小子的生死兄弟,如今惹了些许麻烦,不小心得罪了吕布将军。
如今逃亡在外,但是这小子性格敦厚,定然不会舍弃病重的母亲而逃走。
找到他不难,但是小子却担心保不住他...”
“老夫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更不想知道你们这些事情,茶凉了,你也该走了!”
“小子拜会陈君,再次遥拜太丘公!”刘宸再次行礼之后,然后扭头就走。
当书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看着那气愤填膺的陈群,刘宸也是同样躬身道歉。
“长文兄,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
“小子坚信,有太丘公那么德行奇高的长辈,其后人定然是也是品德高尚之辈。
今日小子欺之以方,是小子不对。
再次道歉,还望长文兄莫要见怪。”
“.....我送你出去!”
“多谢长文兄!”
看着远去的刘宸,书房的陈纪再次沉默了下去,伸出手端起来茶盏,可是又缓缓放下。
端起来,放回去,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终于换来了一声长叹。
“这天下,就真的还有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