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洵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茶府呆一年。
受伤的断腿在茶迟情的细心照料下,到完全康复只花费了四月有余——他每天起床,都会在墙上刻一笔,所以这日期,是记得很清楚。某日醒来察觉异样,他赶紧一骨碌翻身坐起,拆下绷带,捏了捏腿骨,面露欣喜,“好了!”下意识就去收拾打包物件……正叠着装衣服的包袱袋儿,突然,他停下动作。
……
『还是,跟她说一声吧。』
那个由着内心,随随便便把自己救进来的笨女人,还是跟她道个别。
华洵给自己换了一套纯白的袍子,是茶迟情替他从集市上买来的。衣料上乘,采用了北漠眠州特产的冰丝,针脚细腻,胸前的图腾是浮雕双面冰莲。
少年的骨架还透着丝丝薄瘦,身型已展露隐隐挺拔的意味,他在镜前换上,衣袍下瓷白皮肤,冰肌玉骨,衬得面容温润无双。
指尖摩擦,细心的抚平纹路和褶皱,在脑海里不停想象着,若是茶迟情见到他朝她稳稳走去,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喉口溢出一丝满足的轻笑,他竟然有点迫不及待。
这双靴子是不是该洗一洗?有些脏了。他寻思着,轻轻拎着那双鹿绒软靴,踏出房去。???.biQuPai.coM
他不能正大光明的行走在茶府中,故特意避开大道,朝屋后林间的井水处走去。
华洵没曾想会撞见她和心上人幽会。
眼前渐渐漏现的凉亭里,肩并肩靠着两个不太清晰的身影。头互相抵着,耳鬓斯磨,似乎在说什么难为情的悄悄话。
华洵一愣,及时刹住了脚步。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定定盯着其中一个熟悉的背影,以及侧头时,从乌黑长发下若隐若现的那半张欢笑不已的脸庞。
茶迟情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她握着吴也梦的手,仰起头甜甜的笑,抓紧一切时间,争分夺秒向他讲述她遇到的快乐见闻。
吴也梦也一脸宠溺的,温和微笑着看着她,五指紧握着她的手,深邃的眼眸翻卷沉沉的爱意,他只是那样沉默,又那样认真的静静注视她,就已经让茶迟情幸福无比。
华洵没有在那待多久,收回视线,他返身回去,路上,他将那双待洗的靴随手丢掉了。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那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傻。
『眼里的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连带心里的那团热气,也一同折磨着扑灭了。』
晚上,茶迟情照例来柴草房送饭。女人明显心情不错,替他舀汤时甚至哼出小曲,素白的小手托着满满的饭递过来,“喏,花寻,多吃点。”
男人接过碗,没有动筷,只是一声不吭放在了一边,女人不禁感到奇怪,“怎么了?”
华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身体在自动命令他抗拒她。他只得摇摇头,轻声说,“没胃口。”
“食欲不振?难道是发烧了?!”她又咋咋呼呼起来,探手就要去摸男人的额头,神情是一览无遗的焦急,“哎呀!莫不是昨晚踢了被子罢?体温……”
华洵默默躲过她的手,茶迟情的手就尴尬的,僵在了半空。
“不是。你想太多了。”
十八岁的少年,声线比平常要冷。
他看她的表情恹恹的,就像看什么招人嫌的东西,片刻别过脸,垂下眼不再看。
茶迟情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空气凝固了数秒,他抿了抿唇,沙哑道,“今天,你就先回吧。”
“我要睡了。”
茶迟情眼睁睁看着他躺回床,消瘦的背脊露在外面,生硬的背对她一动不动。
莫名被“拒绝”的女人也不知说什么好,束手无策捏着手,“那……那好吧,明天我再来看你,记得换药啊……”
“明天你不必来了。”
“欸?”茶迟情愣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