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走向兀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贾珝:“这是怎么了?”
贾珝没有搭话,依然闭着眼睛。
一阵脚步声踏碎了沉寂,贾政的目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贾贵领着两名亲兵走来,每人手中提着两个小袋子,看方向,应该是去了趟户部。
贾珝睁开了眼睛:“先给他加两袋。”
“是!”贾贵拿着米袋走上前,亲自给周坤的脚上各吊一袋。
这是军中刑讯手法,周坤哪里受得住,立刻杀猪般号叫起来。???..Com
所有人都望向了贾珝,贾珝偏又不吭声,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
周坤这时浑身微颤,头上的汗珠更是如雨般流了下来。
贾珝接过亲兵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澹澹道:“再加两袋。”
两个亲兵连忙上前给他加了两个米袋,真是立竿见影,周坤闷哼一声昏死了过去。
贾珝:“浇醒他。”
一名亲兵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凉水走上前,噼头向周坤泼去。
周坤浑身颤抖了一下,从黑暗中又醒了过来,凶狠地盯着贾珝。
这时贾珝站了起来,向众官员默默地扫视了一眼,说话了:“听好了,朝廷出了谋逆大桉!”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全望向了他。
贾珝:“一个吏部郎中勾结叛逆截杀天使,焚毁圣旨,挑唆漕帮造反,给朝廷和两淮的百姓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先帝曾派人追查此桉,可惜此贼甚是狡猾,一直没能侦破此桉。幸而苍天有眼,最终还是被衍圣公拿到了证据。想必很多人已经猜到了,不错,这个人就是你们眼中的大孝子,读书人的楷模,江南周家的家主周坤。”
所有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周坤怎么可能是叛逆?他怎么会勾结漕帮逆贼?真是匪夷所思!
贾珝接着说道:“陛下身体有恙的消息你们该听说了,你们知道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贾政十分配合的问道。
贾珝不禁看了贾政一眼,调高了声调:“衍圣公说了,京畿雪灾那是朝中有奸妄,这个奸妄就是周坤!陛下也是因为他才在祭天祈福中遭受到了反噬。”
所有人都怔住了。
还是刚到的户部尚书李守中忍不住先说话了:“忠武侯,你怎能将陛下龙体有恙与天象相提并论?!”
贾政立刻变了脸色。
贾珝却是泰然自若,咳了声嗽,徐徐地对李守中说道:“京畿雪灾,陛下斋戒祈福没有功效,总要给臣民百姓一个交代,总不能让陛下清誉受损吧!”
李守中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望着周坤:“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做是否过了些!”
“书生意气!”刘文彬那中气不足的声音传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刘文彬和陈瑞文等人来了。
众官员纷纷拱手行礼,并让开一条路。
刘文彬在吕文良的搀扶下向周坤走去,抓着他的腿摇了摇。
周坤这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刘文彬没有看他,慢慢扫视着吏部大门前的官员们:“内阁刚收到泰安侯的军报,赵胜部遭到了李文忠的突袭,主将赵胜战死,大军溃败,只有一万两千余人退守到了昌平。”
如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懵了,一片死寂。
刘文彬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就是此贼勾结叛逆,出卖朝廷机密,才导致了大军的战败。”
周坤提起一口气,张嘴吐向刘文彬:“呸!”
那口唾沫却只落在刘文彬的脚前。
刘文彬:“把这些袋子全部给他挂上去!”
周坤已经喘不上气了,使劲挤出两个字:“水溶.....”又昏死了过去。
刘文彬的眼睛直了,脸也立刻变得惨白,一口气喘不上来,手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去。
“次辅!”吕文良连忙给他轻轻地捶背。
刘文彬喘着说道:“不、不要管我.....让他闭嘴!闭嘴!”一手拉着韩俊,一手拉着丁元竹,颤声说道:“这件事、我会禀报皇上,你们就当没有听见,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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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申时,贾珝的马车缓缓地离开了菜市口,向宁荣街驶去,马车内,除了贾珝外,还有张千言,他是专门来送周坤这个“弟子”最后一程,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
张千言平静地倚靠在车厢上,眼睛微闭,身躯随着车轮的滚动在微微晃动。
“军方真打算保下那十几万御林军?”
“先生,我想让这十几万御林军南下进攻安南国,你觉得如何?”
张千言慢慢地睁开了眼,虽说是商量,但贾珝语气中带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明白,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或许,军方早就制定了方案,就等着皇帝和李文忠入彀了。
想到这里,呵呵笑道:“安南是个好地方啊.....有了它,大明再无饥荒!”
贾珝立刻点点头道:“不仅可以解决饥荒问题,更可以为大军征讨岭北提供粮草,那里土地肥沃,水资源丰富,不仅适合放牧狩猎,更适合从事农耕,有更大的作用。”
张千言目光一闪:“军方打算西征?!”
贾珝没有接言,揭开食盒盖,将里面的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取出摆在桌上,给张千言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斟满了酒双手捧了起来。
张千言也端起了酒杯:“侯爷的恩情,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说完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贾珝默默地将酒喝了。
张千言自己拿起了酒壶先给贾珝斟了,又给自己斟满,双手端起:“这杯酒祝侯爷前程似锦,早日实现胸中的抱负!”一口又喝了。
贾珝依然默着陪他喝干了酒。
张千言没有再斟酒,直望着贾珝:“这闹剧要持续多久?”
贾珝:“宣府来信了,先锋营已经抢先拿下了保安州,并成功伏击了李文忠的亲信部队,斩获首级三千。”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一递。
张千言接过,仔细看了看,想了想,笑道:“就算李文忠杀马充饥,最多也只能坚持到一月中旬.....不对,他们坚持不到一月。”
贾珝:“他们没有充足的煤炭和干柴。”
二人相视一笑,李文忠会不会派兵去抢劫强拆老百姓的房屋,肯定会,不过只要他这么做,大军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这个时候只要一份劝降书,一切都迎刃而解。
御林军很多士卒都是京畿、山东和山西的良家子弟,只要告诉他们乖乖地南下为国征战,朝廷就会赦免他们,不会将他们的家人发配漠北,他们就会完全服从兵部的军令,并且爆发出远超一般人的战力,因为他们是在为家人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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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中,居庸关的城门大开,原居庸关副将率领三百余名大小军官跪在谷道外的雪地上,在他们身后,一队队放下武器的士卒慢慢地走过,他们将前往昌平城下的大营接受整编。
远远地,明军的日月旗出现在雪雾中,泰安侯沉奕率一万耀武营军卒前来正式收取居庸关。
队伍在降将面前停下,居庸关副将高高举起大印道:“罪臣请降!”
沉奕翻身下马,扶起他笑道:“陛下仁慈,赦免了尔等的罪,希望你们能够在南疆奋勇杀敌,为大明开疆拓土,拿下安南国,让咱们的子子孙孙再无饥荒。老公爷说了,只要拿下安南国,兵部会按照正常军功给你们请功封赏,没有人可以贪墨、分润你们的战功!”
副将连忙跪倒在地,朝皇城方向磕了个响头,这才起身道:“请侯爷代我向老公爷请安,我是没脸见他了,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向昌平走去。
沉奕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大声令道:“大军进城!”
耀武营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了居庸关,天佑四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割据居庸关的叛军正式投降,这一天是大明的新年。
李文忠早在两日前的夜乱中被反正的御林军杀死,附逆的居庸关守将自知罪孽深重,自刎而亡,一个多月的围城,近万名士卒死在饥寒交迫之中,那夜的混战又死了近万人,再加上保安州下的几次大战,只有不到九万士卒活着走出居庸关,他们全部被贬为罪军,他们将在昌平大营休整半个月,与家人道别后,直接南下,前往数千里外的南疆作战,积累军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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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冬!”
沉闷的鼓声敲响了,一队队罪军在军官的带领下走出大营,随着大军走出军营,官道两边的百姓骚动起来,后面的不断往前面拥,维持秩序的官兵们横着长枪拼命地抵住涌动的人潮。
“儿啊!”这一声是好些人同时哭喊出来的。
泪水流满了每个人的脸庞,他们都明白,这一去将很难回来,但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