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燃清晰记得，那是陈凡当初硬要跟着自己进山打猎，被野兽吓地摔伤留下的伤口。

哪怕被水泡了好几天，可那伤疤的轮廓，却是一模一样！

看到陈燃的反应，许荣也不禁脸色一变，真的是陈凡？

他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甚至说不愿意相信，只希望是个误会，可哪里想到，真的是陈凡。

陈凡死了。

许荣看着陈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的弟弟死了，陈家如今，就只剩下陈燃一个人。他都不知道陈燃该怎么接受这个结果。

陈燃瘫坐在那里，仿佛丢了魂，眼神呆滞。

法医要继续检查，想请陈燃让开，还没开口，章程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陈燃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

或许不是难过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吧。

天空阴沉沉的，刚刚才下过小雨没停多久，此刻又开始落下雨滴。

陈燃一动不动，手里抓着陈凡的学生证，脸上湿哒哒的说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不知道许荣是怎么把自己带回去的，也不知道章程他们是怎么将陈凡带回去的，那一段时间，他的脑袋都是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到，什么也不敢去想，整个人，都似乎变得轻飘飘起来，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看着陈燃这个样子，许荣很担心。

宾馆里，许荣寸步不离。他哪里敢离开，就陈燃现在这种状态，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陈燃？”

见陈燃沉默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有说一句话，许荣更担心了，他开口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安慰陈燃，没有任何意义，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好过，谁也不想遇上这样的事情。

陈燃没有反应，许荣道：“陈凡他……”

听到陈凡两个字，陈燃这才抬起了头，通红的眼睛看着许荣，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撇过头调整自己的情绪。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陈燃，你要撑过去。”该说的话，许荣还是要说，哪怕他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没在陈燃这个位置，谁又能真的懂陈燃现在的心情，“他如果还活着，肯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陈燃点了点头，抹去眼泪。许荣看得出来，陈燃有些撑不住。

是啊，他也还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失去了两位至亲！

原本还算幸福的家庭，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许荣很心疼陈燃。

“送陈凡回家吧。”许荣开口道。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尸体就是陈凡，陈凡死了，也该落叶归根，将他送回老家安葬。

陈燃却是摇头：“不了。”

“陈凡喜欢海，他从小就是山里长大，最大的梦想就是到海边去，我想帮他实现这个梦想。”陈燃眼睛通红，声音哽咽，“要是张叔他们知道陈凡……他们肯定会很难过。”

他不想让村子里的人知道陈凡出事了。

张叔他们要是知道陈凡死了，怕是会接受不了吧。他更不敢回家，怕回到那个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的家。

许荣没有说什么，陈燃做决定了就好。

这两天，陈燃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他尽可能隐藏自己的悲伤，不想让别人看到。

可这种悲痛，哪里能完全隐藏得住。

办理好了手续，陈燃带着骨灰盒离开。

“替我跟陈燃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没能及时把陈凡救回来。”章程心里也有些内疚，“我们会继续追查，绝对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许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快步追了上去。

海城的江滨公园外，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风吹来，伴随着海浪翻滚的声音。

陈燃站在那，看着远方，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许荣就站在他身后，也不说话，静静陪着。

好一会儿，陈燃打开了骨灰盒：“你一直喜欢大海，本以为来了海城念大学，以后毕业就可以在这安家，扎根在这，天天可以看到海，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哥没有保护好你。”

“现在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你的梦想，你放心，哥一定会帮你报仇，找到凶手，让他付出代价！”

许荣微微皱眉，看着陈燃将骨灰撒向大海，那语气里的森然，让他都不禁身子一颤。

好可怕的杀气！

“谁杀的你，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还！”陈燃的声音里，带着极致的愤怒和杀气，就好似一头嗜血的野兽，此刻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疯狂！

“陈燃。”

许荣喊了一声，他感觉陈燃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陈燃一直都在强忍着，越是这样，许荣越担心，担心陈燃太过压抑，反而会出大问题。

他喊了一声，陈燃没有回答，许荣顿时警惕起来：“陈燃？”

“头儿。”陈燃没有回头，看着飘落到海面的骨灰，很快便被浪花席卷，消失不见，“我不回部队了。”

许荣神情一惊。

“我要给陈凡报仇！”

陈燃话音刚落，伸手一拉栏杆，整个人便要直接翻出去！

下面就是堤坝，越过那堤坝，许荣找都找不到陈燃。

陈燃想要留在海城，他要找到凶手，他要杀了那个害死陈凡的王八蛋！

“陈燃！”

许荣爆喝，立刻上前一步，速度极快，一把拉住了陈燃的手，顺势一拉，想要将他拉回来，怒斥道，“你糊涂！”

公然要脱离部队，拒绝返回部队，这是犯罪！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陈燃这是疯了！

陈燃没有说话，他的身手如今极强，身子顺势一扭，想挣脱开许荣，可许荣哪里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一招被陈燃摆脱，他又再出一招，直接扣住了陈燃的胳膊。

不等陈燃半个身子都翻出栏杆，许荣大吼一声，整个人猛地发力，一把将陈燃给提了回来。

见陈燃还要跑，许荣更是大怒，上前揪住陈燃，怒声道：“你想上军事法庭么！”

陈燃双眼通红：“上就上！我杀了那些凶手，就跟陈凡一起死！”

他大喊着：“头儿，放我走！放我走！”

陈燃奋力想摆脱许荣，可许荣哪里会由得陈燃犯错误，这真会毁了他！

许荣没有一丝客气，爆发自己最强的实力，否则还真摁不住陈燃。他将陈燃摁倒在地上，一只脚踩在陈燃的后背上，怒声道：“你冷静一点！擅自离队，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发疯也不是你这样发疯的！”

“还想独自留在海城？想去找凶手报仇？你知道凶手是谁么！你怎么报仇！你想成为跟那凶手一样的杀人犯么！”

许荣怒不可遏，他知道陈燃情绪会失控，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成熟。

“你今天从这逃走，明天全城都会有人抓捕你！到时候你就是逃兵，你还想抓凶手？你自身难保！”

陈燃扭动着身子，可被许荣摁着，根本就动弹不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那些王八蛋！我要杀了他们！”

陈燃大哭着，哭腔里满是愤怒，“他们害死了陈凡！他们害死了我弟弟！”

“陈燃！”许荣喊着。

他当然知道陈燃有多难过，陈燃有多愤怒。当初陈刚死的时候，陈燃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提着一杆土枪，就敢去追雇佣兵报仇，现在陈凡死了，陈燃哪里接受得了。

可许荣绝对不允许陈燃再出事！

“陈凡要是还活着，他不会想看到你出事！”许荣大吼着，“你他妈的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冷静一点！”

他一拳直接砸在陈燃的脸上，陈燃也不躲，只是整个人蜷缩在那，大声哭了起来，哪里还有一丝铁血男人的样子。

那个断了腿不吭一声，也要拿到连队荣誉，那个在训练中九死一生，也毫无畏惧，那个面对凶残敌人，也丝毫不退缩的男人，此刻却好似一个没了家的孩子，痛哭起来。

见陈燃大哭，情绪彻底宣泄出来，许荣缓缓松开了手。

他哪里不知道陈燃有多痛苦啊。

“陈燃，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那些贩毒份子，不会有好下场的。”许荣道，“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他知道，即便那些凶手付出了代价，甚至他们伏法，可陈凡，还是回不来。

陈燃没有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般，大声哭着。就算是陈刚离开那天，他都没有这样哭过。那个时候他还有个兄弟，有个相依为命的兄弟，而现在，他只剩一个人了。

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知道陈燃哭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被海风盖过。

许荣寸步不离，哪里敢离开，就站在陈燃身边守着，生怕这小子一个脑袋不清醒，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但大哭了一场，情绪发泄出来，总算比一直憋着要好。许荣是真的担心这家伙一直憋着，反而会憋出问题来，不在沉默中爆发，那就会在沉默中灭亡。

远处，不时有路过的人朝这边看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靠近。他们只是能感觉到，蜷缩在地上大哭的那个家伙，肯定很伤心。

……

从海城返回部队，许荣路上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如今的陈燃，是一名优秀的特种兵，他若是铁了心想要从自己身边逃走，许荣恐怕也不住。

好在，一路上陈燃都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他太沉默了。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一言不发，眼神中，也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许荣想劝说两句，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说了也没什么用，一切都等回了部队再说吧。

带着陈燃回了特种大队，亲自将陈燃送回了宿舍，许荣还安排了人专门盯着，这才赶紧去找大队长说明情况。

苍狼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打扰陈燃，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许荣说了，让陈燃一个人呆会儿。

他们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陈燃回来了！”

不远处，柳风等人急匆匆赶了回来，从战友那听到陈燃回来了，几个人也已经顾不得训练了，身上还满是尘土泥浆，便匆匆跑了回来。

“苍狼！”

看到苍狼他们守在门口，柳风更上眉头微微皱起，还需要人看管着？

“你们回来了？”苍狼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道，“小声点，陈燃应该睡了，头儿说，他这几天都没睡觉。”

“出了什么事？”伍斌急死了，连忙问道。

许荣回来就感觉不对劲，陈燃又这样，他们之前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担心了，现在回来了，情况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了。

苍狼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你们去问头儿吧，我们也不清楚，不过看陈燃的样子，情况估计不太好。”苍狼道，“你们回来，那交给你们了，头儿说，要盯着点，不要让陈燃单独一个人。”

“好，我们知道了。”柳风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拉开了门，几个人立刻走了进去。

他们不敢发出声响，怕吵着陈燃休息。

刚走进去几步，他们便看到陈燃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蜷缩在那，一动不动。

柳风跟伍斌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担心了。

他们哪里有见过陈燃这个样子。

伍斌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过去叫醒陈燃，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过去，被秦寿一把拉住了。

秦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众人先出去。

哪怕他们都很担心陈燃，但此刻也不敢去打扰他，又悄声退了出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啊？”

伍斌急道，“直接问清楚不就好？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我更担心啊！”

“我从来没见过陈燃这个样子。”臧硕也开口道，“根本就不像他。”

“你们没发现，陈燃在哭么？”秦寿压低声音，看了一眼众人，听到秦寿说陈燃是在哭，伍斌他们更是诧异，同时也更担心起来。

几个人沉默片刻，柳风开了口。

“臧硕，伍斌，你们两个在这守着，盯着陈燃，不要出什么意外，我跟秦寿去找头儿，把事情问清楚。”

“快去啊！”伍斌着急道，“快去快回！”

看着陈燃这个样子，他真的很担心。

……

他们在门口等了很久，许荣才从大队长那边回来。

“头儿！”

看到许荣，两个人急忙喊了起来，许荣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挥了挥手：“你们先进来吧。”

柳风跟秦寿两个人相视一眼，没多说什么，立刻跟了进去。

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看许荣的表情他们就知道，进入特种大队这么久，他们还没见过许荣这种脸色。就算是有难度极大的任务，许荣都不是这个样子。

办公室里，柳风两个人脸上都是着急。

“陈燃的弟弟遇害了。”

许荣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呆在那里，张着的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