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狼牙 刘猛 23799 字 2022-06-05

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张雷低下头正要走,想起后面还有人,问:“你,你叫什么来着?”刘芳芳红着脸说:“刘芳芳。”张雷说:“吃饭的时候我没注意,名字没记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刘芳芳说。张雷问:“你和小雨是同学?”

“嗯。”两人就无语了。张雷看看湖边的长椅:“去那儿坐会儿吧。”

两个人就坐在了长椅上,她看到张雷拿出烟来,皱眉问:“你抽烟?”张雷一笑:“啊。也是最近学会的。”刘芳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我在家的时候,我爸爸就不敢抽烟。我妈妈现在老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现在可猖獗了,烟不离手,就等我回去教育呢!”

张雷乐了:“你是你们家的领导啊?”

“那是!”刘芳芳眉飞色舞起来,“我爸爸领导部队,我妈妈领导保姆,然后我领导他们俩!”

“你爸爸是团长?”张雷笑。刘芳芳回答:“不,军长。”

张雷吓了一跳,烟呛着了,咳嗽两声。刘芳芳问:“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张雷摆摆手。

“那你就别抽了,再说你是侦察兵,抽烟伤害肺,对你训练没好处。”刘芳芳说。

“好,好,现在不抽了。”张雷掐灭烟。两人又沉默了。夕阳下,张雷的脸还是那么冷峻。刘芳芳看着张雷的侧面,有点儿出神。张雷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叶扁舟滑过,感叹地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刘芳芳眼睛一亮:“你喜欢古诗?”

“嗯,我哥哥喜欢,我也喜欢。”张雷说。刘芳芳说“我也喜欢古诗。我从小就能背《唐诗三百首》,再大点儿我会背的就更多了。我特别喜欢古诗的意境,现在的诗人做不出来。古人寥寥几笔,就能感受到一种空灵的意境,不需要更多的文字,让人回味无穷。”

“那你怎么上军医大学了?”张雷问,“我看你更适合学中文。”

“生在兵家,长大当兵。”刘芳芳说,“我自己也习惯了,我爸爸从小就把我当兵训,只有到了中学,我才能穿裙子。再大点儿,他就没法儿拿我当兵管了。”

“然后你就管他了?”张雷说。刘芳芳笑:“对啊!”两人的气氛融洽了。刘芳芳接着说:“我还喜欢唱歌,忘了告诉你,我跟小雨是二重唱,每次文艺会演都要上台的!”

“那你唱一个。”张雷笑着说。刘芳芳左右看看:“在这儿啊?”

“怕什么?”张雷说,“当兵的,死都不怕,还怕唱歌?”

“好!”刘芳芳站起来,“我就唱首《十送红军》吧!”

张雷点头:“好啊!我从小就喜欢这首歌!”

刘芳芳摘下了军帽,站到了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脸红扑扑的。张雷开玩笑地说:“要报幕吗?”

“你别笑,我唱不了了!”刘芳芳低头说。张雷说:“好好,我不笑!我严肃!”

刘芳芳找了找音高,开始唱:“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刘芳芳的歌声十分优美。张雷开始在笑,后来就认真在听。刘芳芳唱得进入状态,早先的羞涩也就没有了,精神焕发出来绝对是光彩照人。

刘晓飞和何小雨从远处回来,刘晓飞看到刘芳芳在唱歌说:“怎么还唱起歌了?”何小雨拉住他:“别过去,有情况。”刘晓飞纳闷地问:“什么情况?”何小雨更严肃了:“这就是情况!”刘晓飞想想,明白了:“是这个情况啊?但,张雷不是还喜欢子君吗?”

“子君姐是不可能跟张雷在一起了,她自己说的。”何小雨黯然,“可能是我们都想错了,她还是不能忘记张云。”

刘晓飞摸摸脑袋:“唉,如果我牺牲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也这样?”

“乌鸦嘴!”何小雨跳起来打他,“再说我急了啊!”

刘芳芳唱完后,张雷鼓掌:“好!”刘芳芳脸上的光华消失了,又变得羞涩了。这时,何才敢出来:“咦,你们在文艺会演呢?”刘晓飞跟在她后面拿了一把花儿。刘芳芳害羞地说:“我们在这儿随便聊天呢!”

“哪儿来的花儿啊?”张雷纳闷儿地问刘晓飞。刘晓飞说:“那边花坛摘的。”

“不怕罚款啊?!”张雷说。

“小雨喜欢,我就摘了。”刘晓飞的话音刚刚落,那边工作人员跑着喊:“你们哪个部队的?!不像话!站住!”张雷高喊:“快闪!”刘晓飞拉起何小雨就跑。张雷跑了几步,回头看到刘芳芳,他急忙回去握住刘芳芳的手:“跟我走!”刘芳芳跟着张雷跑,他的手大而温暖。她在心里感叹,那句“跟我走”真是太男人了!

6

“好!”“好!”田小牛和董强几乎是同时起立高喊。林锐走过来,两支81自动步枪已经装好,放在了桌子上。剩下的新兵还在流着汗组装枪支,乱成一团。林锐拿过两支枪都检查了一下,点头:“不错,继续努力。”

田小牛和董强对视一眼。田小牛憨笑:“你比我还是快一点儿。”董强不搭理他。

“今天的训练,田小牛第一。”讲评的时候,林锐说。

“报告!董强比我快!”田小牛急忙说。林锐说:“我的眼睛不会看错。董强最后的枪通条没有装好,太匆忙了。”董强咬牙不说话。

解散后,田小牛急忙找董强:“董强,你确实比我快。”

“少跟我来这套!”董强说,“我懒得搭理你!”

“董强,咱俩是一个班的战友,也就是兄弟,班长老这么说。”田小牛恳切地说,“你何必老这么说我呢?有啥对我不满意的就直接说,我要错了我就改。”

“谁是你的战友?”董强说。

“咋?我还说错了?一个班的不是战友是啥?”

“你知道我为当特种兵准备了多少年?5年!我从初一就开始立志当特种兵,我准备了5年!我没命锻炼,拼命看书!家里的军事书籍摞起来比我还高!你呢,你准备了多少年?”董强瞪着眼睛说。田小牛眨巴着眼:“我?我没准备,如果不是当兵的话,我都不知道啥是特种兵。”

“所以,你不配做我的战友!”董强哼了一声走了。田小牛看着他的背影老半天,摸摸脑袋:“神气啥啊你?一个脖子支个脑袋,你不也是个人吗?我哪点儿比你差了?不就因为我是农民,嫌弃我土吗?没我们农民,你城市人吃啥啊?”他嘟囔着走了。

下午就要实弹射击,田小牛激动得光洗手。宿舍里,董强还在看书,看见田小牛出来进去的不满意了:“我说你没完了?打个枪你至于吗?”

“哎呀!你可不知道,我从小就看我们村儿民兵连的老民兵们神气,拿着56半训练,那个美啊!”田小牛憨厚不记仇,“让我摸一下他们都不肯,我就说长大后我也要当民兵!没想到现在不仅不是民兵,还是特种兵!我已经写信给我们村儿那帮老民兵了,他们那个56半我不稀罕,我现在是特种兵!要打81杠!打85狙击步枪!还有85微声冲锋枪,连声音都没有!手枪、盒子炮、子弹管够!还有匕首枪,他们见都没见过!”

“农民!”董强冷笑一声,拿书盖上了脸。田小牛笑着说:“我知道我就是农民,这辈子能当特种兵,我知足了!”

射击训练场,陈勇是射击辅导。全体新兵都在后面列队,老兵们上去检查了枪支,都退后。陈勇说:“特种兵,枪就是生命。打不好枪就当不了特种兵,不仅要打好,还要打精!下面给你们看看示范!林锐!”

“到!”林锐身上长短家伙都有,他跑步过来。

“特种兵多能战术射击——准备!”

“是!”林锐从背后抄起81杠,屈膝准备。陈勇高喊:“开始射击!”

林锐快步通过射击地线,立姿两枪打掉两个钢板靶,随即跪姿打掉两个钢板靶。新兵们还来不及鼓掌,陈勇高喊:“步枪卡壳!”林锐在跑动当中甩步枪到身后,手枪已经在手。他接着两枪,20米处的两个酒瓶子已经爆了。林锐前滚翻出枪射击、侧滚翻出枪射击、后倒出枪射击、鱼跃出枪射击,耍了一溜够,各种眼花缭乱的靶子打了一个遍。最后手枪也丢掉了,拔出腰间的91匕首枪对着10米目标跪姿射击,打完匕首枪里的四发子弹,接着一个鱼跃前滚翻起身的时候甩出匕首枪,直接当作飞刀扎在前面5米处的靶子上,才起立。

“射击完成,验枪!”陈勇高喊。林锐这边验枪,这边新兵们已经在疯狂地鼓掌。董强跃跃欲试。田小牛问:“排长,我们是不是也这么打?”

“没学会走,不能跑。”陈勇说,“那还不是全部射击科目,还有很多特技射击,现在就不给你们看了。你们还是从卧姿射击开始,一步一步来。”

田小牛和董强还是并排卧着,并且紧挨着。董强拿着步枪瞄准前面的靶子。田小牛按照班长的指示拿好步枪。装着10发子弹的弹匣发到新兵们手上。陈勇高喊:“开始射击!”枪声响成一片。射击完成,新兵们起立,老兵们验枪。报靶子,董强99环,大家鼓掌。董强很得意地看田小牛,田小牛还是憨笑:“你肯定打得比我好,你比我懂枪。”

“田小牛——”报靶员在那边高喊,“100环!”

掌声雷动。董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田小牛也不敢相信:“看错了吧,班长?”

“没错。”林锐放下望远镜,对乌云说:“我们班发现了一个天才,以后跟你训练了。”

乌云拍拍田小牛的头:“好小子,准备当狙击手吧!”

田小牛不敢相信地问:“我,我当狙击手?!”

董强脸色铁青:“报告班长!”

“讲!”林锐说。董强说:“我申请当狙击手!”

“训练还没结束,你们的专业还没确定。”林锐说。董强不服气:“那为什么定他?”

“你知道什么是天赋吗?”林锐说,“从小没摸过枪的农家孩子,靠打弹弓养成的射击习惯,他打的是活动的鸟儿。这种习惯,你有吗?”

“我没有这种习惯,但是我有信心成为狙击手!”董强说。

“算了,算了,他也不错,我都要了!”乌云憨笑,“看他们俩最后谁更好。”

林锐点头:“你们都跟乌云班长射击小课训练吧,最后定一个是狙击手。”

董强咬牙说:“是!”

“我不当狙击手了,让给董强吧。他为了当特种兵准备了5年,我啥都没准备,我没资格当狙击手。”田小牛真诚地说。林锐生气地说:“胡闹!你以为这是你们家菜地?说谁种地就种地?这是部队!组织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田小牛被问傻了。

“你俩都去参加狙击手课程训练,最好的是狙击手,剩下那个是观察手,也就是狙击手的助手。”林锐说。两人都喊:“是!”

董强恨得咬牙切齿,田小牛抱歉地对他说:“董强,这是组织安排的,我没法……”董强推开他:“让开!”田小牛一脸无辜地说:“这是组织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

7

林秋叶走进新凯悦饭店大堂,看见自己的秘书招手就走向咖啡厅。秘书晓敏站起身:“林经理,这位是廖先生,这位是林秋叶,是我们的项目经理。”

林秋叶笑着和廖先生握手:“廖先生,一路辛苦了。”

廖文枫笑着用带有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说:“不辛苦,这一路我走过了很多从小就知道的历史名城,也是对祖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以前光从老人和书本上了解祖国,现在真的来了,就得好好走走。”

三人坐下,林秋叶递上名片:“廖先生心系祖国大陆建设,从台湾来投资内陆城市,是需要魄力的。我代表集团,也代表本市人民,感谢你对我们集团的信任。”

廖文枫摆摆手:“哎!我哪儿有那么崇高啊,大陆是一个很大的潜在市场啊!我是看上这里的市场,商人是追逐利益的嘛!何况这里还是我的祖国。”

“廖先生真是爽快人,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能够成功。”林秋叶说。

“林女士,这样好了,晚上呢,我请你们集团刘总还有你的全家一起吃顿便饭,大家熟悉一下,以后好开展工作。”廖文枫笑着说。

“刘总应该没问题,只是我的丈夫现在不在省城。”林秋叶说。

“哦?不知道您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出差了吗?”廖文枫说。

“我们林经理的丈夫可是个传奇人物!南疆保卫战的战斗英雄,现在是特种部队的部队长!”晓敏快人快语。

“晓敏!”林秋叶制止她,对廖先生笑了笑,“我丈夫是现役军人,他和我长期两地分居,所以不能来参加廖先生明天的晚宴了!”

廖文枫遗憾地摇头:“这样啊!其实我很希望可以和您的丈夫见见面的,我在台湾的特种部队也当过兵,海军陆战队特勤队。不过,林女士千万别误会,在台湾每个适龄男生都要当兵的,我也不能例外。刚才听晓敏小姐说您丈夫是军人,还是特种部队的,我自然就希望可以一起聊聊从军的经历了!”

“廖先生这么热情,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安排他和您见面的。”林秋叶笑着说。廖文枫点头,喝咖啡。

车上,林秋叶皱着眉头:“晓敏!你今天多什么嘴啊?干吗说我丈夫的事情?”晓敏从前座回头问:“何叔叔是特种部队的啊,我哪里说错了吗?”林秋叶说:“没错,但是你不该说!你别忘了,廖文枫是台湾人!”晓敏纳闷儿地问:“台湾人怎么了?”林秋叶表情严肃:“我跟你说不明白!廖文枫是台湾人,你就不能跟他说有关咱们军队的任何事情!尤其我老公还是特种部队的,更不能说!”林秋叶说。晓敏说:“我说林经理,至于吗?人家是爱国台商啊!咱们不还有统一战线这一说法吗?”林秋叶断然道:“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当了20年兵,军队的事情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别问为什么,总之以后凡是关于我老公的事情一概不许提!”晓敏嘟囔一句,再也不吭声了:“台湾人,不也是中国人吗?”林秋叶没说话,看着窗外。

晚宴上,廖文枫举止得体大方,而且和刘凯签订了投资意向书,表示一旦正式合同签订,资金会很快到位。林秋叶心中的忐忑才小了很多,或许自己是多虑了,这20年兵当得紧张过头了。

8

“今天我们常委们要碰一下头,关于组建我大队战术试验分队的事情。”何志军简单明了地宣布了会议议题,“大家都有什么看法,可以畅所欲言。”

“我先说吧。”耿辉说,“组建这个战术试验分队的意义我就不用多说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如何组建以及如何开展战术探索训练研究的问题。我们大队目前的干部情况是这样的,70%有大专以上学历,剩下的大多是战士提干或者经过短期培训。而那些大专学历里面也1/3是函授课程,这是历史造成的,因为当时我们这些干部都在前线参战。我们抽调什么干部来组成这个战术试验分队的骨干,是个大问题。”

何志军点头:“是个大问题,科技练兵,没有科技含量的干部搞不了。”

参谋长点着烟:“我同意政委的意见,而且现在部队训练任务太紧张了,老兵、新兵青黄不接。能干的干部不能抽调到战术试验分队,不然基层连队就没办法正常训练了。我们今年还有军区和总部的5次重大演习任务,这些干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何志军看看大家:“其余人还有什么看法?”大家的看法基本和这个差不多。何志军说:“没干部,是个大问题。我有个主意,来和大家商量一下。”耿辉笑着说:“你何大队肯定是有主意了,才会和我们商量。没有充分准备,你不会摆出来,说吧。”

“我们没干部,但是我们守着科技干部的宝库!距离我们大队30公里,就是陆军学院。陆院的侦察系,是我们很多干部的老家。那里的教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不说你们也都知道。他们这么多年,就是在研究特种作战,可以说有不少自己的设想,也有真正的行家。”何志军激动地说。耿辉说:“你是说,从陆院借调干部?这涉及干部管理体制的问题,陆院直属总参A部,他们的干部不是我们军区的人。如果借调他们的教员,这个中间要走的手续可不简单啊!”何志军眨巴眨巴眼睛:“换个思路。我们出经费、人员、装备、场地,给他们做科研试验,让他们当作自己的课题研究。反正30公里,我们有车,车接车送。招待所再布置好点儿,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送回。”

“好啊你!跟我们还打埋伏啊?”耿辉笑。何志军说:“时机不成熟的话,我是不会说的。”参谋长问:“他们陆院会同意吗?人家也有自己的教学任务。”何志军说:“放心,他们没有不同意的。他们的学员毕业了,去哪儿?他们就不往我们大队送人了吗?他们还是不打算和我们军区情报部打交道了?侦察业务,也就是这么几个单位,他们教员明白着呢。你看吧,我敢保证他们不仅会同意,而且还得带学生来实习,好让我们多要人。”大家哄笑。

“我们需要干部啊!”何志军感叹,“我们太需要年轻的、有文化的、内行的干部了!这是双赢啊,同志们,这一步棋一定要走好!这对我们大队的建设影响深远啊,可以说如果成功,那么狼牙大队的历史将会改写!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历史将会改写!”大家认真地听着。何志军合上笔记本:“都那么严肃干啥?常委会结束,走,打球去!一连那几个小子又痒痒欠收拾了!上次还叫嚣裁判偏向我们常委队,这回给他们尝尝厉害!”常务们哄笑,起身纷纷出去。耿辉走到何志军面前,竖起了大拇指:“何大队长,你是这个!我永远甘心情愿地做你的兵!”何志军拍拍他:“我的兵算球?老老实实做人民子弟兵才是正经!走,打球去!”

篮球场上,何志军和那些大小伙子一起冲撞抢夺,身手还是那么敏捷。

9

“轰!”手榴弹在远处炸开了。田小牛震了一下,捂住耳朵:“妈呀!真是响啊!”

董强不屑地一笑:“还没打40火呢!那个更响!”

“你打过?”田小牛问。董强说:“没,电视上看过。”

这时,林锐拍拍手从前面走回来:“看见了没,实弹就这样扔。我不要求你们远,不要求你们准,只要求你们扔到安全范围以外。第一次投实弹,大家都别紧张,扔出去就可以了。记住,67木柄手榴弹的杀伤半径是7米!”

新兵们蹲在战壕里还是紧张。乌云笑笑,在战壕上面蹲下,看新兵们:“球!我第一次扔也紧张,现在习惯了,没事儿。就那么一下,然后卧倒。手榴弹从引子开始着,到爆炸有3.5秒钟的时间,我和林班长就在两边,一边一个。要是脱手,我们马上捡起来扔出去。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们扔了100多颗了,这不还好好的吗?”大家哄笑。林锐点点头:“一班开始!田小牛!”

“到!”田小牛起来,还是紧张。林锐叫他跳出来,看他:“军姿怎么站的?”

“报告班长,腿……”田小牛不好意思地笑了,“腿有点儿软。”

新兵们哄笑,董强笑得最厉害。

“谁也不是天生的特种兵,没事。”林锐说,“准备投弹吧,其余人低头。”

田小牛走到投掷区,接过林锐递来的手榴弹,沉甸甸的是实弹不是教练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班长,你们就在边上吧?”

“对,投吧。”林锐说。田小牛又看看乌云,在自己另外一边,安心了。

“投吧,屁事儿都没有。”乌云笑着点了支烟,“干部不在,我抽支。怕什么,真没事。”看见乌云班长还抽烟,田小牛跳得扑通扑通的心就放下了。他握紧手榴弹,拧开后面的盖子,把扣环套在小拇指上,一切都按照动作要领默默地来。林锐说:“你自己觉得什么时候可以了,就投。我们不催你。”田小牛左手摸摸心口,右手抓紧手榴弹,向前跑去。嗖——手榴弹出手了。田小牛卧倒,呆呆地看着黑色的手榴弹在空中滑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旋转着去亲吻地面——轰!一团黑色的硝烟起来,可以清楚地看见弹片飞出来。田小牛感觉踩着的地都一颤,飞尘满脸。他惊喜地笑着:“没事!我没事!扔出去了!爆炸了!”

乌云拉他起来:“行了,你下去吧。”田小牛高兴地站起来:“这下给我们村儿老民兵连长写信可有的写了!我都扔真手榴弹了!”田小牛回去还很高兴,董强不屑地看他:“好玩儿吗?”田小牛说:“好玩儿!”董强说:“赶紧玩,去了农场种地就玩不了了!”田小牛不吭声了,这个时候他不想吵架。

“董强!”林锐喊。董强站起来,敏捷地跳出战壕,立正。林锐表扬他:“精神面貌不错!紧张吗?”董强利索地说:“报告!不紧张!作为一个特战队员,投弹是基本科目!我会漂亮完成!”林锐满意地点点头:“行!你去吧!”董强说:“是!”

林锐和乌云还是一人站一边。董强自信地拿着实弹,拧开盖子套上扣环。他起步开始助跑,林锐和乌云都没当回事儿,都很相信他,觉得这么简单的科目他不会出事。董强助跑到投掷线旁的时候,脚下突然被土坷垃一绊,向前栽倒。手榴弹就脱手了!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就在距离他前面不到1米的地方打转!

“我操!”林锐高叫一声,飞身上去,一个鱼跃去抓手榴弹。没想到乌云比他更快,乌云一把抓起手榴弹大步向前跑去。林锐高喊:“乌云!扔!”乌云跑了几步甩手出去。轰!手榴弹在空中炸响。林锐睁大眼睛,张开嘴却无声。乌云没来得及卧倒,站在硝烟不远的地方摇摇晃晃。林锐撕心裂肺地高喊:“乌云——”乌云回过头,满脸是血,好像还笑了一下。林锐跳起来冲向乌云。乌云歪歪扭扭倒下了。林锐抱起乌云:“乌云——”

董强目瞪口呆地看着,更多的脚步从他身边跑过去。林锐背着乌云疯跑,一辆大屁股吉普车以最快速度冲过来。陈勇亲自开车,林锐抱着乌云上了后面,还有几个班长也上去了。吉普车像兔子一样冲出去了。林锐高喊:“乌云,你别睡着!你不能睡着!你要醒着!”

乌云微微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满脸是血。一个班长拿出急救包,但乌云流得血太多了,根本不管用。林锐用手给乌云捂着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地大喊:“乌云——是兄弟你就别睡着——啊——”

10

军区总院的大门径直冲进一辆披着伪装网的大屁股吉普车,撞倒了一片停在楼前的自行车。陈勇跳下车根本不管这些,招呼奔出来的医生和护士把担架抬过来。后门被里面的战士一脚踹飞了,林锐和五六个老兵抬着血肉模糊的乌云从里面下来。看自行车的老太太本来准备过来骂,一看这个架势赶紧回去了。跟血人一样的林锐高声喊着:“乌云!你醒醒!你不能睡着!你必须醒着!我命令你!”——乌云始终半睁着眼睛。

“都让开!”“都让开!让开!”凶神恶煞一样的几个老兵冲进大厅高喊,他们的迷彩服和身上的血让所有人都赶紧退到了墙根处。接着,抬着担架的护士冲进来,林锐俯身在担架边呼唤着乌云。陈勇在对医生大声说着:“手榴弹!是手榴弹!凌空爆炸!”

林锐追着担架一直到手术室门口,护士拦住他:“你不能进去!”

“那是我的兄弟!他是我的下铺!”林锐红着眼喊。眼看林锐就要打人了,几个老兵上来急忙抱住他。一个老兵对脸色煞白的护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护士赶紧进去了。“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来。

“都报一下自己的血型!”陈勇毕竟是老兵,经验丰富。

“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林锐喊,“抽我的!”

“你嚷什么?!”陈勇劈头喊,“给我安静,这是在医院!”

林锐喘着气安静下来。其余的老兵也赶紧报血型,有A型、B型、AB型,总之是齐全了。陈勇点点头,松口气:“我也是O型。”方子君正好从电梯里出来,看见这边乱成一团就走过来,看着这些身上沾着血的兵,问:“出什么事儿了?”

“哦,是方大夫。”陈勇看她,但是脸上没笑容,“我的一个兵,受伤了。”

“严重吗?”方子君关切地问。

“还不知道,手榴弹凌空爆炸。”陈勇沉郁着脸。方子君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为了我啊——”林锐泣不成声,“他是为了我啊!他是抢我的手榴弹啊!我们说好了,我管手榴弹,他管保护新兵啊!他为什么要和我抢啊!为什么啊——”

方子君也流下眼泪。陈勇痛苦地蹲下,重重砸自己的头。

“方大夫。”一个护士小心地走过来,“主任让你马上过去,有个病人。”

方子君擦擦眼泪,也不好对痛苦中的陈勇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走了。门一下子开了,浑身血的大夫走出来。战士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大夫!怎么样?”“大夫!”……大夫说不出话来。林锐突然跳起来高喊:“都安静!安静!”大家都安静了。林锐冲过人群,异常冷静地对大夫说:“大夫,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伤员情况严重,失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大夫说。

“输我的!”林锐一把挽起迷彩服的袖子,“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

“我也是!”陈勇说。大夫着急地说:“伤员不是O型!”

“那是什么血型?”陈勇红着眼睛,“我们这几个兵O、A、B、AB都有!你到底要

什么血型?!”大夫着急地说:“伤员是罕见的AB型Rh阴性血!”

11

“AB型Rh阴性血?是什么血型?哪里有?!”林锐高喊。大夫说:“我已经让人马上打电话给省中心血库!如果有的话,我让医院尽快去取!”

“我们有车!我去取!”陈勇喊。大夫说:“你们先别着急,中心血库未必有!这个血型很罕见!”一个医生跑过来:“卫大夫!省中心血库打来电话,他们那里还有1000毫升AB-Rh阴性型血液!让我们赶紧去取!”陈勇一把拉住这个医生:“你跟我走!去中心血库!来三个兵跟我走,路上应付突发事件!”三个兵就噌噌噌跟着去了。陈勇跳上吉普车,脸都被吓白的医生被拉上副驾驶的座位。陈勇高喊:“坐稳了!医生!”吉普车野蛮倒车,咣一声撞上了花坛,接着直接掉头,冲向门口。

“给我站到车外边去!”陈勇狂按喇叭高喊,“让他们让路!”

两个兵爬出车厢,站在车门边加固加宽的脚踏板上,挥手高喊:“让开!让路!”——行人纷纷侧目,穿着迷彩服浑身是血的士兵在这个城市并不多见。路上的车赶紧闪到一边去,陈勇也不减速,直接踩油门到底。车风驰电掣地在路上行驶,让路上的交警都傻了,但是没一个敢上来拦的,一个交警把情况报告上级。上级沉默了一会儿就下令:“肯定是部队训练出事了,派人开路。”

陈勇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两辆闪着警灯但没拉警报器的摩托车迎面而来,两个战士就高喊:“我们是救人!救人!”

摩托警挥挥手掉头,和吉普车并行。摩托警高喊:“去哪儿?!”

“省中心血库!”一个兵喊。

“跟着我们!”两个摩托警加大油门冲向前面,拉响了警报器。陈勇流着眼泪,踩着油门跟着两个摩托警兄弟。摩托警拿着麦克在喊:“前方车辆马上让开!马上让开!”摩托警开路,吉普车紧紧跟在后面,直接就杀向中心血库。陈勇跳下车,拉着医生冲进大楼。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医生说明来意,他们马上让主任下来。主任跑下来,陈勇冲过去:“主任!救人啊!我要血!AB型Rh阴性血!”

主任缓过神儿来,马上说:“同志!抱歉啊,一分钟前,全部的AB型Rh阴性血被送到第三医院了。中华大街出了车祸,有一名伤员是AB型Rh阴性血!”

陈勇的脸立即白了。一个兵哭着喊:“把血追回来!乌云要不行了!”

陈勇压抑着心中的悲伤:“我要电话!电话!”

耿辉冷静听完陈勇的报告:“不行!坚决不行!”

“政委!乌云马上就不行了!”

“救人也有先来后到!地方同志先来的,血就是他们的!”

“政委!”

“陈勇!你给我听着,不许蛮干!不然,我扒了你这身军装!我说到做到!”耿辉高喊,“我马上就和大队长去医院,你立即给我回医院!”

“政委……”陈勇几乎窒息了,“政委,就让我救救乌云吧……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何志军劈手抢过话筒:“陈勇,你给我听清楚了!立即给我回医院,这是命令!”

“是……”陈勇哭着,无力地跪在地上。电话忙音。陈勇放开电话,仰天长啸:“啊——”三个兵都跪下了,抱着陈勇哭得不能自已。陈勇哭着高喊:“我的兵,也是人啊——”

12

陈勇脑袋晕晕乎乎地跟三个兵走在医院走廊,远远看见“手术中”三个字的灯正好灭了。他们四个一激灵就扑过去:“乌云!乌云啊——”

“喊什么喊,都给我站好了!”何志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黑着脸喝道。四个兵都在他的面前站好了。

“整理自己的军服,有个兵样子。”耿辉严肃地说。四个兵就急忙整理自己的军服。

“何大队,政委!乌云呢?”陈勇着急地问。门开了,大夫走出来,摘下口罩,大家都围了过去。“手术很顺利。”大夫第一句话让陈勇差点儿没栽地上,“伤员的命保住了,不过皮肤受伤很严重,烧伤厉害。右手小拇指需要再做接指手术,其余的还需要观察。”

何志军点点头:“谢谢你,大夫。”陈勇惊讶地问:“大夫,血找到了?”

大夫点头:“有献血者,1000毫升!1000毫升啊!”

陈勇还没来得及问,乌云已经被推出来了。大家都围上去跟着走了,只有陈勇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转向手术室的门,一辆担架车缓缓推出来——是献血者。陈勇呆呆地看着。白色的担架车,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一张苍白美丽的脸,苍白如同洁玉,美丽如同百合花。

“方大夫?”陈勇的嘴里喃喃说出这三个字。方子君闭着眼睛,躺在担架车上被推着缓缓接近陈勇。美丽的睫毛盖着她闭上的眼,原本红润的唇一点儿血色也没有。黑色的长发如同黑色的叶子一样散开,在她美丽如同百合花的脸旁。

“1000毫升啊……”陈勇跟傻子一样喃喃地说,“你这么瘦弱,有多少个1000毫升……”

昏迷当中的方子君被护士推着,从陈勇身边无声滑过。陈勇面对被推走的方子君,这个百战余生的勇士,双腿一屈,啪一声跪下了。他脸上的眼泪无声地流着。真正的勇士,只对天使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