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霹雳火 刘猛 9350 字 2022-06-05

“好,放这儿吧。”曾紫陌拿着电话,“军务股吗?我是霹雳火曾紫陌,找一下方股长。”高胜寒看看她,转身出去了。曾紫陌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

6

黄昏的余晖中,李珊坐在直升机前,看着远方,脸上有干涸的泪痕:“你们父母都来队探望过你们,那时候我强颜欢笑,其实……我也好想有健全的家庭啊,好想我的爸爸妈妈,可以来看我,像你们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做心肝宝贝……十五岁,我父母就离了婚,你们根本想不到,我是怎么长大的……在同学眼里,我是个沉默寡言的小怪物,浑身带刺……好像从十五岁开始,我的世界就变成了灰色调的,没有了笑容……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武汉的夏天那么热,我们都不敢吹空调,因为交不起电费……”李珊的眼泪下来了。赵小丫和郝玲玲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妈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离婚对她的打击很大,医院诊断她得了抑郁症。还好,病情得到了控制……她是教师出身,我爸爸生意做大了以后她就辞职了,又重操旧业开了英语辅导班……我高二的时候,我妈妈就……抑郁症发作,跳楼了……我不可能,决不可能再原谅我那个父亲。”李珊流着眼泪,“十八岁,我高中毕业就报名参军了,我想远离那个城市,远离那些烦恼……我想重新开始……”郝玲玲满眼心疼:“玉兔,我,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故事。”

“我怎么说啊?我难道逮着谁跟谁说,我父母离婚了,我爸爸又结婚了吗?”

“那,那你爸爸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

李珊苦笑:“他再婚了,没孩子。医院检查过,是当年太花了,得了病,治疗以后,就没有生育能力了。”

郝玲玲瞪大了眼:“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骨肉了?”李珊苦笑:“我很想否认这一点。”

“那他现在找你,是想和你重归于好?”

李珊苦笑:“重归于好?他能离开我妈妈和我,你说我还能相信他还看重这份感情吗?几年了,没和我联系过,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拼命和我联系!简直了!明明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才想起来找我。”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来找你了啊?他也是你亲爸爸啊,对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他怎么想的,你们都不知道。他现在生意做大了,满脑子都是赚钱经,他想我退伍,去继承他的所谓事业!”

赵小丫吐吐舌头:“我去!玉兔,没想到,你还是土豪的女儿啊?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土豪的女儿,我和他没任何关系。”李珊擦干眼泪,“我不想理他,也不想见他,更不可能退伍——我热爱解放军,热爱飞虎旅,热爱霹雳火,只有在这儿,我才有家的感觉……”李珊哭出声来,跟姐妹们抱在一起。

7

清晨,山地丛林一片静谧,空气很好,不远的林子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突然之间,地动山摇,96A坦克方阵抖落掉身上的枝叶伪装,冒着青烟,一队整齐的坦克方阵在荒原上疾驰,轰鸣声起,掀起漫天尘土。

山丘上,军区副司令、旅长王浩和政委秦明,还有高云飞坐在观礼台上,拿着望远镜在观察。旅长侧头,看着高云飞:“这是蓝军部队,机械化步兵旅,红箭旅。一会儿我们的战虎该上了,高总工,好戏可在后头。”高云飞拿着望远镜,笑了。

山林间,武装直升机机群擦着树枝低空飞行,高速掠过。崔华盾驾驶着直升机:“注意,这是战虎组建以来首次实战演习,也是我们真正的亮相!大家打起精神来,战虎特种航空队——”

“沉默行动!高效杀敌!”

荒野上,庞大的坦克方阵轰鸣着在疾驰,身后一片滚滚浓烟。突然,武装直升机编队从枝头冒了出来,车长嘶声高喊着:“空袭——”

观礼台上,高云飞紧张地站起身,拿起望远镜,举目远眺。

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机身下的反坦克导弹赫然在目,崔华盾果断按下发射键,反坦克导弹带着尖利的啸叫声在空中飞行,瞬间,荒野上的坦克方阵陷入一片火海……

军区副司令严肃地拿着望远镜看着,脸上浮起微笑。观礼台上,将校们纷纷鼓掌。空中,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下方一片火海。崔华盾拉动操纵杆,武装直升机迅速拉高。

一处隐蔽的丛林里,道尔防空导弹车开始旋转,咻!一枚防空导弹打出去,崔华盾大吼着躲避:“导弹袭击——!”

武直编队迅速分散,导弹追着崔华盾和顾意。崔华盾果断命令:“我们准备迫降!”顾意问:“难道一定要迫降吗?”崔华盾笑:“不然霹雳火怎么出场?配合下嘛!”顾意一笑,操纵直升机,下降。

观礼台上,高云飞面色严峻。旅长王浩看向军区副司令:“下面进入演习的第二阶段,霹雳火空降救援战术突击队要上场了。”高云飞有些紧张地拿起望远镜。

荒野间,两架武直-10在架直-8的护航下从山林上空飞出。机舱里,全副武装的霹雳火队员们脸上涂着伪装迷彩,手持95自动步枪,钢盔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更加精悍生猛。高胜寒拉下耳麦:“猎鹰,这里是霹雳火,我们已经出发。”

地面上,武直-10停在丛林空地上,崔华盾和顾意打开舱盖,拿起微冲跳下直升机:“飞狼,我们没有受伤,直升机已经失去动力,现在正在建立防线!请霹雳火迅速到位!”

“收到,我们在路上了。”

崔华盾和顾意持枪跑到一处高地上,迅速卧倒隐蔽,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穿着敌军军服的步兵从四周渐渐逼近。

观礼台上,高云飞紧张地注视着,突然,高云飞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作痛,摸摸心口,忍住不吭声,继续观察着。

丛林间,在武直双机编队的火力掩护下,武直-8迅速抵达上空。驾驶舱里,飞行员侧头看看地面,转头对高胜寒说:“到达目的地,准备!”直升机在一处空地上空悬停,螺旋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盘旋的飓风刮得地上的树叶乱飞。高胜寒对着飞行员伸出大拇指,随后转身拍拍王星,王星打开底舱,垂下大绳。队员们陆续滑降下去,落地后,立刻组成环形防御,四处警戒。

队员们将崔华盾和顾意保护在队伍中间,持枪护卫,飞行员们来到直-8附近,迅速登机,直-8强行起飞,刚一拔高,地面一片火海……

观礼台上一片掌声,军区副司令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然,高云飞捂着心口,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旅长和政委大惊失色。

8

医院里,手术室门口的灯还亮着。冯芸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蓝妞抽泣着,高胜寒抱着她。军区副司令在将校们的簇拥下疾步走过来:“情况怎么样?”王浩不敢说话,副司令看向院长。院长面色严峻:“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在想办法。”副司令握着院长的手:“高总工……是对国家和军队有特殊贡献的科学家,我们……我们没办法向军委首长交代,你……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挽救他的生命。”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高云飞躺在手术台上,脸色煞白。旁边的心跳仪微弱地闪着红线。主刀医生站在手术台上,动作娴熟地进行着手术,有汗水不断地从他额头渗出,一旁的护士赶忙擦汗。心跳仪越来越微弱,嘀一声长响,主治大夫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啪地灭了,所有人都站起来,紧张地盯着门口。大夫走出来,噙着眼泪。冯芸的嘴唇翕动着,不敢问。大夫慢慢地摘下口罩:“对不起……”冯芸一下子晕了过去,高胜寒急忙抱住母亲,蓝妞哇哇大哭着要爷爷,曾紫陌也是泪如雨下。

9

高云飞的追悼会是在飞虎旅大队部举行的。大厅,黑白的相框里高云飞的照片赫然立在那里,燃烧的蜡烛,娇艳欲滴的鲜花衬托着压抑的现场和一声声哽咽的哭泣声。此刻,高云飞平静地躺在党旗下,高胜寒身穿常服,坐在他面前。

高胜寒注视着父亲凝视的面容,泪光在闪动。手里拿着一封信,颤抖着。

“我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在我们30多年的父子关系当中,这确实是一个特例。我们不擅长表达对彼此的情感,我对你要求严格,对你苛刻,你倔强桀骜,个性刚烈。从小我就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你的爱,这可能是我们父子永远的遗憾吧。

“儿子,爸爸从小对你照顾就不够,也没有什么关怀,一切都是你妈妈在照料。爸爸现在告诉你,真的不是不想把精力放在你的身上,而是实在腾不开精力,因为爸爸有关系到国家命运和民族未来的使命,这个使命沉甸甸的,压在爸爸的心头,不能忘却。这一点上,爸爸对你是内疚的。爸爸是贫苦山村的放羊娃,在国家培养下,成为一名大学生,是整个地区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学航空。爸爸这一代大学生,说迂腐也好,说执着也罢,是把国家命运看在第一位的。爸爸这一批从山区农村来的大学生,被总理亲切接见,总理能叫出爸爸的名字,还把爸爸称作‘山里飞出的雏鹰’,你知道爸爸的内心有多激动吗?

“那时候总理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是他坚持跟我们这些学理工的大学生一一握手,勉励我们要为国家的崛起而读书,为民族的复兴而献身。看着他老人家花白的头发,殷切的目光,爸爸觉得,责无旁贷,哪怕是付出一切,也要完成总理赋予的使命。爸爸的生命,与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复兴,紧密联系在一起,再也不可分割!国家培养爸爸出国留学,培养爸爸成为高级工程师,爸爸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承受过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屈辱!位卑未敢忘忧国,国家和民族的强盛,和我们每一个人休戚相关!爸爸和战友们,同志们,都有一个中国梦。”

高胜寒泣不成声。

“这个中国梦,就是中华民族永远不再受欺负,中华民族永远强盛。你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革命军人,我相信,这也是你的中国梦。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看见信的时候原谅爸爸,没有告诉你病情。不要责怪你妈妈,是我阻止她告诉你的。你是战士,我相信你最希望的,不是在伤病的时候撤出战场,而是可以牺牲在属于你的战场上。爸爸也一样。

“我最亲爱的儿子,让我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你比我的眼睛还要珍贵!十年来,我们不说话,不见面,不联系,我的心里跟刀割一样难受!你不知道我爱你,同样,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爱我。我们父子之间,永远羞于说出‘爱’这个字。此时此刻,在你看信的时候,爸爸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告诉你,爸爸好爱你!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并且继续努力,爸爸很为你骄傲,希望你能继续让爸爸骄傲下去,做一个优秀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革命军人!”

高胜寒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躺在烛光里的高云飞,面容慈祥,高胜寒努力抑制着,肩膀在耸动,他看着党旗下父亲不再伟岸的身躯,眼泪哗啦啦地从脸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