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耀臣和孙宁并肩走到广场上时,围在一起的人群自动为他们的指挥官和参谋长让开了一条通道。
五十名始皇特战小队的官兵,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沉默得犹如一座山峰,距离这些人还有几十米远,余耀臣和孙宁就感到了一股重剑无锋式的杀气扑面而来,吓得两个人同时汗毛倒竖而起。属于顶级作战参谋的本能,更在向两个人不停地发出警告,小心,离他们远一些!
就算是在心里,已经给了始皇特战小队成员很高的评价,可是当他们真的站到始皇特战小队成员面前时,余耀臣和孙宁仍然悚然动容。
战斗已经结束,胜负已分,可是这些失败者聚集在一起时,仅仅是他们心中还未完全消散的杀气,就已经如此犀利,那么他们在战场上陷入死的绝境,爆发出最后的疯狂,舍生忘死的冲锋搏杀时,夜鹰突击队的士兵们,面对的又是何等可怕的冲击?!
余耀臣走到绰号“四合板”的四名班长面前,对着他们认真地敬上了一个军礼:“这场交锋,你们并没有输。”
余耀臣的意思大家都懂,始皇特战小队虽然全军覆没,输掉了这场演习,但是他们却用自己的实力与勇敢,赢得了夜鹰突击队所有人的尊敬,这是一场双赢的战争。
三班长回望着余耀臣:“我们当然没有输。”
三班长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引得周围夜鹰突击队的人一阵皱眉,他们承认这些家伙都是好样的,可是他们身上的傲气实在太重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全军覆没,这可是铁一样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们真的没有输,”三班长一脸的认真,“不信的话,你们数数现在的‘尸体’数量。”
经三班长一提醒,大家才发现,在始皇特战小队的“尸体”中间,还少了三个人,他们当然就是燕破岳、萧云杰和孤狼。
余耀臣微笑起来:“根据演习规定,你们红军必须对蓝军造成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重创才能取得胜利,现在粗略估计一下,就算是把你们违规使用石墨弹造成的电力系统崩溃都算上,最多也就是百分之三十。就剩下三个连你们都不喜欢,不允许一起行动的小兵小卒,三班长你不会天真地告诉我,就凭他们三个虾兵蟹将,能对我们再打出超过百分之二十的伤害吧?”
三班长提醒道:“别忘了昨天早晨刚刚被他们三个虾兵蟹将成编制全歼的警卫排。”
“好。”面对战意不熄的三班长,余耀臣也被激起了火气,“我就算一个警卫排,顶百分之五的伤害值,不低了吧,那三班长请您告诉我,就三个虾兵蟹将,他们凭什么对我们造成百分之十五的伤害!”
三班长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如果我不告诉你原因,看起来摆明就是我在吹牛;可是我告诉你了,好像又是在违反演习规定。要不这样吧,你和参谋长一起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们两个人,再由你们两个人一起做出判断,看看那三个虾兵蟹将,是不是真的能对你们造成百分之十五的重创。”
余耀臣和孙宁对视了一眼,他们真的不相信三班长的话,可是三班长一脸认真的表情,除非是三班长疯了,否则又怎么可能当众说出这种随时可能被揭穿自打耳光的话?!
略一思索,余耀臣和孙宁还是一起走向了三班长,看着三班长嘴角向上一挑,眼睛里露出一丝只能用快意恩仇来形容的疯狂,一直站在三班长正对面的余耀臣,全身猛地一个激灵,他拼命全力狠狠一推身边的孙宁,猛然发出一声狂吼:“小心!”
孙宁和余耀臣在身体素质方面,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档次上,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余耀臣推得竟然一下摔倒,就算这样还余势未消,又在地上连翻了三四个滚儿才勉强停住。孙宁撑起身体,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望向了余耀臣和三班长的方向。
绝不正常的红烟,正在从四位班长还有四名老兵身上腾起。
三班长从身上取出了一个正在不断冒着红烟的遥控炸弹,他望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不足三米位置的余耀臣:“我们八个人身上,都有这种炸弹,如果是真家伙,它里面填装了八十克用TNT和黑索金混合成的高爆炸药,再加上预制破锻片,有效杀伤半径,超过十米,我相信你这位蓝军最高指挥官,应该不会反对吧?”
蓝军最高指挥官余耀臣,阵亡!
如果这是真实的战场,三班长是不可能说话,更不可能让余耀臣和孙宁一起走得更近些,但是就因为心怀尊敬,面对死尸,余耀臣和孙宁反而有更大概率站到几位班长的面前,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两位蓝军一、二号指挥官,反而更容易一起阵亡!
看着三班长托在手上,依然冒着袅袅红烟的炸弹,孙宁猛地跳了起来,他狠狠一挥被余耀臣全力推出,在地面上擦破了皮,正在不断渗出血丝的右手,放声嘶吼:“现在空气中还有石墨丝,遥控距离受到限制,他们肯定就躲在军营里,就在我们附近,立刻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余耀臣看着三班长手上托的炸弹,脸上却露出了奇怪到极点的表情。什么惜英雄重英雄这一套,果然只适合待在评书演义当中,他只是惜了一下,就给了对方机会,把他这位蓝军指挥官都给一起捎带上了。
没有任何理由,余耀臣就是知道,能让四个班长加四个老兵,一起身上背遥控炸弹的主儿,就是那个敢在军营大门前,当着哨兵面往军营里打榴弹炮的燕破岳。“你们不是很排斥燕破岳吗,怎么会心甘情愿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回想着在对蓝军大本营发起突袭前,燕破岳和萧云杰一起拦在他们面前说的话,几位班长的心里,同时涌起了哭笑不得的感觉。
“为什么恐怖分子牛,不就是因为他们全身都背着炸弹,打不赢的话,也可以一拉导火索,炸得惊天动地,让最精锐的特种兵看到他们,都会小心脏‘怦怦’乱跳吗?几位班长你们想想看,如果是特种兵级别的自爆恐怖分子,那威力得有多大啊?!最重要的是,这种自背炸弹,可是要比将最后一颗光荣弹留给自己,要牛出一百倍不止!”
燕破岳这叫画大饼,叫彻底地煽动加忽悠死人不偿命。
萧云杰就显得要理智得多:“各位班长、各位大哥,我知道你们这一去,是不成功就成仁,如果能赢,那自然是上上大吉,就算是被列入经典战例载入中国特种作战史史册,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敌人指挥官可以针锋相对处惊不乱,各位大哥就会陷入以寡敌众的逆境,你们选八个人,背上这种遥控炸弹,我保证,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引爆它们,让你们在‘阵亡’后,可以用自己的尸体为诱饵,对敌人造成最后的重创!”
燕破岳在旁边又追加了几句,而他这几句,让四名班长接受了这八枚遥控炸弹:“如果蓝军自以为得胜,对各位大哥的‘尸体’态度嚣张,那我就会让他们知道,在战场上,千万要对始皇特战小队的兵保持敬畏,因为始皇特战小队的兵,哪怕变成了尸体,也会咬人的!”
成功了,反正是有石墨丝阻隔,遥控引爆根本没有效果,而且燕破岳也不会傻到去做被始皇特战小队所有人追杀到死的事儿;失败了,临死再咬对方一口,也不枉为人生一大快事。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四名班长带头,在身上装了孤狼单枪匹马作战时为了保护自己,总是喜欢随身携带的遥控炸弹。
一开始班长们还是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接过了炸弹,但是现在,看着站在他们面前脸上透着郁闷的余耀臣,他们心中却是一阵犹如夏天吃着冰激凌般的暗爽。
让你嘚瑟,让你赢了还想要摆出一副英雄惜英雄的谱儿,才被我们有机会拉着一起完蛋。现在你傻眼了吧,白痴了吧,知道什么叫作莫装逼,装逼被雷劈了吧?!
扭头看着愤怒起来的孙宁,三班长幽幽叹息了一声,一句话就让四周的夜鹰突击队士兵们,有了一种冲上去对他暴打一顿,打倒在地之后,再对着他的小腹继续狠踹几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的冲动:“唉,真是可惜了,到嘴的鸭子,咋就让他又飞了呢?!”
两发照明弹打上天空,当整片军营再次被照得亮如白昼时,一个撒腿狂奔的身影,立刻就暴露在所有人视野当中。
望着比受惊的兔子跑得还快的燕破岳,孙宁身上再也没有了原来的阴冷,他劈手从身边的作战参谋那里抢过步话机,嘶声狂叫:“哨塔上的卫兵,立刻用重机枪给我干掉他!”
已经用无线通信设备再次和指挥系统连接起来的哨塔,上面的卫兵却并没有掉转重机枪将燕破岳击毙,机枪手听着步话机里孙宁的嘶吼,看着自己身上正在冒的红烟,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不愧是以女儿身闯进始皇特战小队,据说还得到队长郭嵩然另眼相看的孤狼,他们在中枪时,没有听到枪声也就算了,他们甚至没有看到枪口的火光,就被一个女兵毙于枪下。
孙宁一把把手中的步话机狠狠砸到地上,整只军用步话机在水泥地板上被砸得支离破碎,各种零件和电子元件四处飞溅,在这一刻孙宁瞪着血红的眼睛,当真是势如疯虎:“给我追,如果让一个敌人混进军营,把指挥官干掉又成功逃掉,那你们还当什么特种兵,全回家卖地瓜算了!”
余耀臣微微一皱眉头,他刚想说话,在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不能追!”
“谁?谁说的不能追?站出来!”
孙宁霍然转头,在这一刻,这个身高连一百七十公分都不到,更像一只猴子般消瘦的男人,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头已经暴怒如狂、几欲择人而噬的虎:“滚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站在这个位置的人们,下意识地闪避开来,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带着绝不算聪明的倔强与坚持,继续站在那里。
这个人的肩章,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长,就算对于孙宁的上尉身份,都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是在孙宁那双发红的双眼瞪视下,他明明紧张得双腿都在发颤,却死死咬住牙一步未退。
孙宁认得这张脸,昨天早晨,就是他在值哨时,让燕破岳用榴弹发射器往军营里打了一发榴弹,也就是因为他的行为,逼得警卫排排长率队追出军营,最终全军覆没。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班长因为紧张,声音都在打着结巴:“今今今,不,昨昨昨天,我们排排排,我们排长,就是就是,这样追了,出去……一定,一定,一,有,一定有,有,陷阱,不,不能冲动!”
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孙宁,猛然怔住了。他走了过去,在近距离打量着那个班长因为紧张和结巴更加紧张所以涨红了的脸,看着他神情中的坚持,孙宁放缓了声调:“你叫什么名字?”
“报,报告,我叫,叫林钢蛋!”
纵然是形势再紧张,四周的人群中,还是隐隐传出了几丝笑声。
“我爹叫林铁蛋,是一名护林员,他在森林火灾中,冲锋在最前线,他死在了火场上,我当时还在我娘肚子里,在出生后,我娘要我当一个比我爹更坚强、更勇敢的人!”
林钢蛋涨红了脸,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当真是气贯全场:“钢蛋比铁蛋更硬,所以我就叫林钢蛋!我是有点笨,脑袋不太好使,但是,只要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是一座山,我也敢用自己的脑袋撞上去,把山撞烂、撞碎为止!”
笑声,消失了。
孙宁打量着林钢蛋,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名字被人取笑而激动起来,讲心中所想,言心中所言,战胜了紧张不再颤抖,坦坦荡荡中,竟然透出一股不动如山的大气概,孙宁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接受过什么训练?”
“我曾经进入184团侦察排,接受过一年侦察兵训练……”说到这里,林钢蛋的声音微微低落,“但是排长嫌我太笨,说我这样的不适合当侦察兵,后来我就被调到警卫排了。”
“侦察兵需要优秀的判断力,在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和当地土著打交道,需要懂得在最短的时间内,打消对方顾虑,取得一手情报。你,的确不适合当侦察兵。”
林钢蛋的脸上露出黯然,估计他在侦察排时,类似于孙宁说的话,已经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而这些话,也许会陪伴着他走到人生尽头,一生都不会忘记。
“你觉得,燕破岳这个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