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杯子里的水添到第三次的时候,起风了。
春节刚过不久,还未春河解冻、万物复苏,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掠过群山,发出一连串“呜呜”的轻鸣。当寒风扑面而至,随之而来的就是透骨的寒意。
燕破岳射击的钢珠,在空中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到般,拉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最后落到了距离汽水罐足足八九米远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燕破岳和萧云杰齐声叫道:“shit!”
钢珠不是子弹,它虽然是钢制的,分量并不比子弹轻,但是用弹弓打出来,飞行速度要慢得多,被风力影响造成的作用自然也大得多。刚才好不容易总结出来的规律和数据,现在加上“风速”这个变量,立刻变成了一道更加复杂难解的综合应用数学题。
在燕破岳的指挥下,萧云杰拿着一根布条站在那里,把手臂伸得笔直,任由那根布条在北风吹拂下扬起一个角度。
燕破岳面带难色,嘀咕着:“手臂与布条的夹角为三十五度,这……好像是四级风?”
“什么叫好像?”
萧云杰真的怒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你现在可是要测准风速,再去计算弹道公式,你这个好像,怎么让我听得心里有点发毛?”
“你以为我是孤狼,天天抱着把狙击步枪,在那里算风速、测湿度,脑袋瓜子里塞满了各种计算公式啊?”燕破岳被萧云杰揭短,却脸不红气不喘,吼得理直气壮,“这套计算公式我是曾经听老爹讲过,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又不能学以致用,到现在还能勉强记得四五分,已经是我记忆力超群的结果了!”
“那你还让我站这里吹西北风,像个木偶似的摆造型,被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真的很爽吗?”
面对指责,燕破岳也有自己的理由:“我这不是想要触景生情,看看能不能用曾经经历过的画面,刺激记忆力,把遗失的那部分知识重新寻找回来嘛。”
萧云杰有点怀疑,又抱着几分期待地问道:“结果呢?”
燕破岳两手一摊,“嘿嘿”干笑:“原本是已经快想起来了,但是被你一打岔,更迷糊了。”
看着燕破岳那无耻的嘴脸,萧云杰一翻白眼。
有了忽强忽弱的西北风照顾,燕破岳和萧云杰想要命中一百二十米外的汽水罐,难度增加了何止十倍!燕破岳整整打了一百颗钢珠,打得是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愣是一发也没有命中目标,看得萧云杰在一边直咧嘴,时不时还冷嘲热讽几句。但是当换到萧云杰时,他也没有逃脱鸭蛋的命运,燕破岳在一边过分夸张的笑声,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顶着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连续打了几组鸭蛋后,天空中竟然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燕破岳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们身处远离繁华都市的群山当中,也远离了工业化建设带来的污染,这片六棱形的雪花,犹如天鹅毛般白得让人心醉,落到燕破岳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微的沁凉,旋即就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放眼望去,天与地之间到处都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它们在北风的吹拂下,在空中欢快地挪动着,跳跃着。而那山风掠过群山丛林发出的“呜呜”声响,就像是给它们在奏乐,让这群雪之精灵,显得愈发地活泼开怀起来。
站在这片风与雪的世界里,燕破岳仰起头张开双臂昂然屹立,那个动作像极了泰坦尼克号中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的露丝与杰克,看着雪花像有了生命般围着燕破岳打转,就连站在一边的萧云杰,心中突然都涌起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惊艳的感觉。但是燕破岳仰面朝天,吼出来的话,却在瞬间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与美丽:“贼老天,有你这么坑爹的不?!”
有了风速这个变量,想要用弹弓精确命中一百二十米外的汽水罐,已经变成了相当困难的任务,他们两兄弟现在还没有适应,这又下起雪来,空气湿度产生剧烈变化自不必多说,这视线受影响程度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燕破岳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今天想要准时完成任务,到餐厅去吃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在上千米外的小山坡上,赵志刚从车里拿出一张太阳伞,把它支撑起来。
一伞,一椅,一炉,一壶,一茶杯,一人,在群山环绕下,在漫天风雪中,他老人家独自一人,悠然自得地品着小茶,身上自然而然有了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洒脱韵味。通过望远镜,勉强看到在一片风雪中仰天狂吼的燕破岳,赵志刚舔舔嘴唇,脸上露出了绝对不怀好意的微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工作笔记本,从上面抽出别在本上的圆珠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在嘴里念叨着:“弹弓训练,适应度,良;预计七日后,再次进行实弹射击训练;十四日后,进行单人运动突击战训练;二十一日后……”
燕破岳和萧云杰两个人回到军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钟,两个人冻得活像是两根冰棍,而赵志刚就站在军营大门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燕破岳上前一步,放声喝道:“报告指导员,任务完成,一百粒钢珠全部回收,一颗也没有少,请指示!”
折腾了一天时间,这两个新兵早已经是又累又饿又冷,就算是身体强健如牛的燕破岳,报告的声音都在轻轻发颤。
为了在夜间能够命中目标,他们在汽水罐旁边点了一堆篝火,为了保证篝火不断燃烧,他们几乎清空了周围所有的杂草枯枝,他们也不止一次把钢珠打进了火堆里,又冲过去用木棍将钢珠从火堆里扒拉出来。
在夜间已经不可能看到在空中飞行的钢珠轨迹,为了不弄丢钢珠,负责回收的人,不仅是眼珠子瞪得滚瓜溜圆,就连耳朵都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只要钢珠落地,燕破岳或者萧云杰,就会像发现目标的猎犬般猛扑上去……
赵志刚在侦察连和侦察营时,曾经不止一次用这种方法去训练士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第一天完成任务。这两个小子身上的缺点是挺多,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发起狠来,绝对是韧性十足。
但是赵志刚一开口,就是训斥:“怎么用了这么久,就算是我八十岁的外婆,拿起弹弓都能比你们完成得好!”
燕破岳和萧云杰都没有吭声,饥饿、寒冷和疲惫,已经削磨掉了他们几乎所有的斗志,让他们惯有的年少轻狂,都连带被磨去了不少。
“你们为了给自己提劲,往汽水罐上贴了纸条,上面应该写的是我这个指导员的名字吧。”
两个新兵蛋子真是太累了,累得连否认的力量都没有,他们还是沉默地站着,算是默认了赵志刚的指控。
“你们虽然很渣,但是看在你们今天第一次接受弹弓训练,又勉强完成的份儿上,我可以奖励你们一次机会。”
赵志刚把燕破岳和萧云杰带回到始皇特战小队独立的院落前方,指着小楼第二层的某一扇窗户:“那是我的单身宿舍,你们可以拿起手中的弹弓,去打碎玻璃。每人有三次机会,只要打中一发,我今晚就只能在寒风中缩在被子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