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手稳,心稳,眼稳(1 / 2)

燕破岳终于知道,为什么孤狼会随身携带一个修表匠专用的放大镜了。

做两百个俯卧撑,这叫热身,再做一百个仰卧起坐,这叫调节心率,再做三十分钟原地踏步跑,这是为了和禁闭室中的孤狼保持十米距离之内,再做二十个为一组的原地起跳三组,然后,再做两百个俯卧撑……

总之,就在燕破岳的心率已经达到运动最高强度、汗水不停地流淌而下时,隔着一道房门的孤狼会突然下令燕破岳立刻停止活动,用最有难度的蹲姿,戴上她那只修表匠专用放大镜,用最细小的精工刻刀,在大米上刻喇叭花。

在进入部队之前,燕破岳就听师父说过,为了训练侦察兵的应急反应能力,经常有教官在士兵们最疲劳,或者心跳最快的时候,命令士兵们没有任何缓冲地立刻停止运动,然后将一把大米撒在地上,让他们一粒一粒地拾大米。

这样会对士兵的心脏形成极为严重的负荷,但是也能让士兵适应这种从极动到极静所形成的心脏与身体负荷。

燕破岳听到这种训练方法后,已经觉得够变态,没想到落到自己身上,竟然就变成了大米上刻花。

右眼上戴起钟表匠专用放大镜,将一粒专门精挑细选、比同伴大出两圈的大米放在玻璃盘子上,这粒原本其貌不扬的大米,在燕破岳的眼前,立刻变成了花生米大小。左手用镊子把大米固定住,右手抓着一根钢针,轻轻刺向“花生米”。

刚刚经历过激烈体能运动,心脏在胸膛里“怦怦怦怦”地剧烈跳动不休,汗水就像是打开水龙头的自来水般,从皮肤的毛孔上不断渗出,在这样的情况下,燕破岳拿针的手在不停地轻颤,经过他右眼上戴的那只放大镜放大,那幅度简直就是一位音乐家正在指挥整支乐团在奏响贝多芬《第九命运交响曲》时手中不断挥舞的指挥棒!

无论燕破岳如何努力,放大镜中的钢针,都在不停颤动,根本不可能平稳下来,当然更不用说在大米上刻什么喇叭花。

几次三番地尝试下来,心脏承受的负荷越来越重,燕破岳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是钻进几个小鬼,正在不断拉锯般,疼得要命不说,就连耳朵里都出现了“嗡嗡嗡嗡”的声响,一股压制不住的邪火,在他心里腾腾直冒。

第二天晚上,郭嵩然和赵志刚再次联袂来访时,正好看到燕破岳跳起来,将手中的钢针还有装大米的玻璃碟子一起狠狠砸到地上,玻璃碟子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碎响,燕破岳郁闷到极点的嘶吼,更是在走廊里狠狠回荡:“我在美术课上画的东西,都从来没及格过,还要在大米上刻喇叭花,喇叭花刻不出来,刻个狗尾巴草行不行?!”

禁闭室里的孤狼,声音依然平静如水:“原来你喜欢刻狗尾巴草啊,那你就别刻喇叭花了,改刻自己喜欢的吧。”

“你……”

燕破岳心里憋闷了一天的邪火,遇到孤狼这样的人,就像一拳全力挥出却打到了软棉花上,怎么也撒不出来。

看着燕破岳几乎憋出内伤的样子,郭嵩然和赵志刚再次对视一笑。坦率说,让燕破岳这样一个大男人,在大米上刻喇叭花,是有点为难他了。

看到地上有一小堆似乎是已经被“加工”过的大米,赵志刚走上前,拈起了其中一粒,借着走廊里的灯光仔细观察,只看了一眼,赵志刚就“噗”的一声笑了。

“指导员你别看啊!”

看到自己不成功的作品被人拿去欣赏,燕破岳真的急眼了,赵志刚认真地点着头,顺手就将那粒刻着喇叭花的大米交给了同样一脸好奇的郭嵩然,郭嵩然只看了一眼,就算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噗”的一声,当场就笑喷了。

燕破岳刻在大米上的,哪是什么喇叭花,这摆明了就是甲骨文嘛!

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燕破岳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开始孤狼还要我绣花来着,多亏我据理力争,才改成了在大米上刻喇叭花。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美术细胞,你们爱笑就笑吧。”

郭嵩然和赵志刚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喜,在高强度体能训练后,突然静止,顶着身体形成的巨大负荷,立刻进行高精度训练,无论是戴着放大镜在大米上刻花,还是学女工绣花,这其中的连贯性,还有对士兵思维清晰的苛刻程度,都远超捡大米,这个方法不错,而且便于实行。

“你可别小看了这米上刻字、刻画的技巧。”

看出燕破岳在这一刻已经是心浮气躁,开口的是更擅长心理调节的赵志刚:“米上刻字,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间,当时要参加科考的文人,直接将诗词、文章刻到了米粒上,把它变成了作弊工具。你想啊,人家能把一首诗,甚至是整段话刻在米粒上,你接到的任务不过就是在上面刻一朵喇叭花,你要愿意,甚至刻一株狗尾巴草也行,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说到这里,赵志刚摇头晃脑地又吟出了当时人们对米粒雕刻而写出的两句诗词:“‘一颗米内藏世界,半边锅里煮乾坤’。你千万别小看了它们,这可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结晶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燕破岳一把抓起地上刻过喇叭花的米粒,将它们全部丢进嘴里用力猛嚼,一边嚼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我让它们世界,我让它们乾坤,我让它们艺术结晶。”

一小把没有煮过的生米,吃得燕破岳直翻白眼,但是他却依然脖子一伸,把它们全咽进了胃里,可见这些小东西,给燕破岳造成的困扰有多大,他内心深处积累的怨气有多深。

吃掉了让自己丢人现眼的大米,燕破岳总算安静了下来。

这次轮到郭嵩然开口了:“我知道,你就算再强壮,一次次承受身体从高强度运动骤然转为静止的逆转训练,也会吃不消。但是你想想,你是一个特种兵,你在执行任务时,被十倍甚至百倍的敌军追杀,你必须和队友们一边高速撤退,一边应付随时可能爆发的伏击战和遭遇战,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要心浮气躁地摔盘子,还要跳起来指着敌人的鼻子大骂,抱怨他们让你感到难受吗?!”

说到最后,郭嵩然已经是声色俱厉:“你不想在战场上成为战友的拖累,你就必须学会在高速运动骤然转为静止后,保持冷静心态,用你可以在大米上刻花的双手,将子弹精确地射向敌人,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和队友一起用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摆脱敌人的纠缠继续撤退。否则的话,就算你拥有比其他人更充沛的体力,可以跑得更快、扛得更多,又有什么意义?!”

燕破岳沉默了很久,本来就练习得心浮气躁,现在又被队长这样直接指着鼻子痛斥,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怨气,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是理智也在提醒着燕破岳,郭嵩然说得没有错,射击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萧云杰最大的弱点,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弥补这项弱点,然后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告诉萧云杰,否则的话,郭嵩然根本不会给他们两兄弟上战场的机会。而不给机会,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他们一起淘汰。

“队长,请你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让我的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稳定。”

郭嵩然指了指地板,他们三个人,一起盘膝坐到了地上,形成了一个促膝长谈式的三角形。

郭嵩然开口道:“老赵,你是心理学科班出身,你曾经给我讲过什么人体自我保护机能、什么人体极限潜能的,我虽然勉强听明白了,但是想要给别人当老师,却连三成都讲不出来,这些东西,还是得由你来负责讲解了。”

赵志刚点点头:“我们人类身体的任何一种特征,都是自然进化的产物,都拥有特定的意义。打个比方,我们害怕黑暗,因为黑暗影响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法及时发现潜藏的危险;我们跑步跑累了,继续坚持下去就会难受,这是身体在提醒我们,再坚持下去,就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我们无论是在极度悲伤或者开心时,都会哭,这就是因为身体判定我们的情绪过度激烈,已经到了可能伤害身体的程度,所以要通过哭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过度激烈的情绪得到缓解。”

燕破岳有些懂了:“我连续做高强度体能训练,然后突然静止,拿着大米雕喇叭花。每折腾一次,我就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似的难受,这就是身体在提醒我,这种行为有害,要我立刻放弃?”

“我们是特种兵,想要得到远超常人的力量,在战场上手起枪落枪枪致命,就必须先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想要克服身体自我保护机能的束缚,你就必须给自己一个足够强烈的信念。”

为了让燕破岳能够听懂,赵志刚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一个人用手臂抓住石壁吊住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酸麻不堪被迫松手,可是如果他脚下是万丈悬崖,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也许用一只手臂就能支撑一个小时,甚至是一天。相同的道理,只要你能用强烈的意志欺骗自己的身体,让身体认为,如果你在骤然停顿的瞬间,不能迅速恢复稳定就会死亡,身体就会被迫开放极限。这样做虽然会对心脏造成极大的负担,甚至会给将来的心脏猝死埋下隐患,但总好过当场被敌人一枪击毙!”

这应该是自家老爹燕实祥都不曾接触也不懂的学科,燕破岳自然是头一次接触,但是听起来,貌似很牛的样子。

心理学讲座已经结束,轮到郭嵩然开口了:“当然了,你平时还必须接受一些针对性训练,用来适应战场上瞬息万变的状况。尽量避免会给心脏带来极大负担的骤跑骤停。”

难怪这一次是郭队长和赵指导员双双陪坐,原来想要在大米上刻好狗尾巴草,还是生理学、心理学和军事技术的双重组合。

“简单地说,就是你在快速移动时,要给自己留有余力,除非是全速冲锋状态,否则的话,你应该让自己处于三分跑一分停的状态。而不是别人说跑,你就低头猛冲,别人说停,你就像急刹车似的猛然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