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破岳一行三人,现在已经整装完毕,燕破岳双手捧着毛毯,把它送回到郭嵩然手中。郭嵩然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对着少校略一点头,少校一踩油门,越野车又冲了出去。在越野车的后面,几十号特种兵撒开丫子猛跑,紧追不舍。
跟在汽车后面至少跑了二十公里,一群特种兵又累又冷又饿,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看着再按喇叭也无法让后面的人提起精神,郭嵩然双手撑住车身,一个纵身从敞篷越野车中跳下来:“看看你们的样子,就算是我外婆,都能跑得比你们更快,跑得比你们更有精神。难道说你们这些特种兵,就是一群特别没种的兵?!”
被队长指着鼻子挑衅,一群特种兵依然有气无力。已经超过十小时没吃饭,背着几十公斤负重,在大冬天穿着被淋湿的衣服,在连路都没有的大山里追着一辆越野车跑了二十公里,这几乎消耗掉了他们所有的体能,同时也让他们的士气几乎跌到了谷底。
“噢,饿了是吧。”
郭嵩然突然善解人意起来:“也对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家不必太感谢我,我其实已经给你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消夜。”
在郭嵩然的指挥下,两名特种兵走上前,从越野车里搬下两只漆成绿色的大型军用保温桶,少校也跳下汽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勺子,在保温桶上敲了两下:“开饭啦,一人一勺,不要抢,人人有份。”
特种兵们自觉地排成了一条长队,把水壶外面包裹的饭盒取了出来。当保温桶被打开时,有幸排在第一位的燕破岳探头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保温桶里放了满满一桶油炸的虫子,里面有蚂蚱、蚕蛹、知了,甚至还有蟑螂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这些玩意儿密密麻麻地堆了一桶,让人看了就汗毛倒竖。
少校一挥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半勺昆虫倒进了燕破岳手中的饭盒里,然后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难道你还指望我多给你一勺不成?”
捧着饭盒的燕破岳和萧云杰脸色怪异,坦率地说,这些昆虫被油炸后还散发着一股肉香味。但就是这股香味,却让燕破岳和萧云杰的胃在不断地抽搐,随时有造反的可能。
身边传来了嚼东西的声音,而且一听就是特别有嚼头,燕破岳和萧云杰一齐回头,看到孤狼坐在一边,就像是吃五香蚕豆般,将昆虫拈起来,一只只地丢进嘴里,而且是越吃越快。
看到孤狼手中又拈起一只油炸蟑螂,将它信手丢进嘴里,咬得“吱吱”声响,燕破岳和萧云杰一齐倒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不用看她,孤狼可是一个不需要观察员就能独立作战的王牌狙击手。她曾经只带了一包压缩饼干、三钱盐,在丛林中生存了三个星期。”
郭嵩然的声音,在燕破岳和萧云杰的身后响起:“你们可以问问她,在那段时间里,对什么食物印象最深刻。”
燕破岳和萧云杰真的去问了,孤狼第一回答是:“蚂蚁卵。”
燕破岳和萧云杰都忍不住搔后脑勺,蚂蚁卵这玩意儿能吃吗?好吧,就当这玩意儿是孤狼的个人爱好,燕破岳又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那你怎么补充盐分?”
“吃土,舔石头,啃骨头。”
听着孤狼言简意赅的介绍,两兄弟都麻爪了,这还是人干的事吗?萧云杰看向孤狼的目光,犹如在打量上帝:“你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不会拉肚子,或者吃出什么寄生虫来?”
“喝煤油。”
这下别说是萧云杰了,就连燕破岳都是高山仰止,怎么听下来,能在野外独立生存三周时间的孤狼,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化身成机械战士,只需要喝煤油、吃电池,就能维持日常消耗。
郭嵩然走过来,坐到了燕破岳和萧云杰身边,他一伸手从燕破岳的饭盒里拈起几只油炸昆虫,把它们丢进了自己嘴里:“身为一个合格的侦察兵,除了要能手起枪落命中目标,更需要具备近乎残忍的生存技能。就比如说喝煤油,每隔十二小时喝一小勺,能杀死体内的寄生虫,也能有限度缓解痢疾。虽然那玩意儿味道不怎么好喝,但是在没有药品,也没有支援的环境中,能在废弃的煤油桶中找到一点煤油,对侦察兵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燕破岳和萧云杰都在静静地听着。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燕实祥和他身边的那群兄弟,在教导燕破岳和萧云杰时,都没有人教他们这些东西。或者是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太残酷,所以他们宁愿让燕破岳进入军营,去真正接触它们。
“你们两个都是好苗子,尤其是你,燕破岳。你出生于一个军人家庭,从小就接受了准侦察兵训练,你拥有比常人高得多的起点,所以你进入部队,可以我行我素,甚至是玩世不恭。但是进入夜鹰突击队,你很快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强者如云的世界,你的优点不再是优点,而你缺乏身为一名特种兵最基础的军事技能这个缺点,却会被无限放大。”
燕破岳欲言又止,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郭嵩然的目光,落到了燕破岳的衣领上,看着那枚铜制夜鹰勋章,他沉声道:“你们两个拥有让我羡慕的潜力,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不希望把勋章戴到你们的衣领上。”
伸手拍了拍燕破岳的肩膀,郭嵩然走开了。
燕破岳和萧云杰面面相觑,萧云杰揉着鼻子苦笑道:“从炊事班放羊的,一举跳到夜鹰突击队成为特种兵,而且还是戴着勋章的尖子兵,这种六级跳看着是挺爽,但是你我两兄弟,和那些从侦察部队中挑选出来的老兵相比,的确是缺了不少东西,而我们缺的这些东西,靠小聪明是无法弥补的。”
燕破岳抓起一把油炸昆虫,把它们塞进了嘴里用力大嚼。在萧云杰的注视下,他狠嚼了几口,然后瞪着眼珠子,把嘴里的食物硬咽了下去,不等萧云杰询问,燕破岳就吐出一口长气,放声叫道:“香!”
萧云杰一脸不信地望着燕破岳,他还没有来得及提出质疑,就看到燕破岳猛地跳起来,连吐了几口口水,总算是把几根不知道什么昆虫身上的爪子给吐了出来。别看这些虫子个头都不大,但这爪子却是又硬又锋利,刺得燕破岳吐出来的口水中都混合着几根血丝。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萧云杰立刻学着孤狼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粒油炸昆虫,也不看它究竟长的是啥样,更不会犯二地分析平时在哪里能看到它,就像是吃五香花生米般往嘴里一丢,然后颇有范儿地一咬,再“呸”的一声,把嘴里够硬的一部分吐了出来。
怪不得身边那些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兵吃油炸昆虫的方法都是一粒一粒,只有燕破岳才会无知无畏地大把往嘴里丢。
萧云杰嘴里把油炸昆虫咬得“吱吱”作响,他发现这也是一个窍门。刚开始把虫子丢进嘴里时,舌头要尽量少参与到其中,而是要用牙齿去对付它,把它比较坚硬的壳咬开时,嘴里自然会发出“吱吱”声响,到这个时候,舌头再卷上来,用舌尖部位把昆虫身上比较坚硬又没有任何营养的爪子卷出,再轻轻“呸”的一声吐出来,这样嘴里剩下的,自然就满是富含蛋白质,咬一口还满口是油的虫肉了。
饭盒里的油炸虫子全部被硬塞进肚子里,燕破岳和萧云杰彼此对视,他们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忍耐的神色。一个正常人突然吃这么多玩意儿,想不反胃那几乎不可能,但是他们都明白,如果还想留在夜鹰突击队,他们就绝对不能吐!
他们今天吃的虫子,至少用油炸过,上面还撒了一点盐,而孤狼身为一个女兵,一个人在丛林中生存了三周,她吃到的可全都是生的,他们两兄弟再咋样,也绝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认?。
汽车喇叭声响起,吃过这么一顿别开生面的宵夜后,他们这群特种兵,又要去当男子王军霞,开始马拉松训练了。
跟在越野吉普车后面又跑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赫然又跑回到了一开始那个临时停机坪上。
少校从越野车里走下来,微笑着向大家做了一个解释:“刚才吃消夜的时候,其实我们距离军营已经不远了。但是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批物资即将通过直升机运过来,反正大家刚吃饱了闲得没事,就帮着搬搬物资吧。”
看着新降落在停机坪上的两架米17,所有人都闭紧了嘴,一声不吭地跑向运输机。
他们从运输机上搬下来七十四个塑料箱,正好一人一只箱子,谁也不知道这种大约五十公分长、二十公分宽的塑料箱装了什么东西,但是压在身上却非常沉,初步预估至少有十五公斤重。
“还要麻烦各位,把这些物资扛回军营,大家都是特种兵,这点小重量,肯定没问题吧。”
少校微笑着提醒:“回到刚才吃消夜的位置,翻过对面的山坡,你们就能看到军营。我和赵队会在大门前等着大家,记住,最后三名直接淘汰。”
丢下这些话,少校和各个小组的带队军官,都坐着汽车离开了。
没有人说话,一群特种兵沉默不语地扛起了脚边那只沉重的塑料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一次他们通过那道小山谷时,再也没有人向他们喷水或者撒土。
来回跑了四十公里,体力已经处于严重透支边缘,塑料箱没有背带,甚至连个提把都没有,他们只能把塑料箱扛在肩膀上,或者是直接抱在怀里,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带着这只塑料箱奔跑,一群人就那么默默地走着。没有走多久,强烈的疲劳感就一波接着一波冲上心头,扛在肩膀上的塑料箱越来越重,压得他们几乎连腰都无法再挺直。所有人都明白,这场会淘汰他们其中至少三个人的越野拉练,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开始。
对特种兵而言,负重越野跑个十五公里,就跟玩似的,别说是特种兵,就算是侦察营的老兵,他们每天的最基础训练,都是两次十公里负重越野。但是像今天这样的负重越野训练,却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的极限。
累,真累。
渐渐地,七十多名特种兵在大山中拉开了一条长达两三公里的长龙。
燕破岳、萧云杰和孤狼,这三个人的组合就走在队伍的中间,他们各自扛着一个塑料箱,但是孤狼身上的其他负重,却分到了燕破岳和萧云杰的身上。这二十公里负重越野还没有开始,燕破岳就已经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纵然在军营里被人称为“禽兽”,可他毕竟还是肉体凡胎,而且在和“笑面虎”的交手中,还受了重伤,他当然累了。但是在长达四个小时的时间里,燕破岳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就连他的腰,都一直死死挺着,没有半点弯曲,就那么一步步机械性地向前挪动着。
他是三人小组的组长,也就是头鸟,他必须带着小组向前走。
跟在燕破岳身后的萧云杰和孤狼,早已经眼神发直,他们盯着燕破岳的背影,在习惯的支撑下,机械性地向前走着。如果不是燕破岳在前方带路,他们两个人也许早就已经体力不支,停下了脚步。
因为身后有两名队员跟着,所以燕破岳不停地向前走;因为燕破岳在前面不停地走着,所以萧云杰和孤狼不停地跟着……这就像是一个笑话中讲的那样,你跑我就追,你追我就跑。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彼此鼓励,又彼此支撑影响的三角形,就那么一点点地向前挪着。
体力极度透支,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智力,或者说,就因为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们才能这样一直坚持着。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