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邪门歪道(1 / 2)

萧云杰和燕破岳两个人一起离开学校,往他们住的机关家属院走去。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钟,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的人多了起来,路上到处都是自行车铃发出的清脆声响,劳动了一天终于迎来下班的人们,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放声谈笑着。

走进军工厂总部机关大院,到处都可以闻到饭香,再过上半个小时,吃饱喝足的人们,就会三三两两地走出来,聚集到有灯光的篮球场附近,去聊天或者摆起棋盘,呼朋唤友地对弈几局。由于大家都长时间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互相扶持帮助,孩子们有时候会乱窜着跑到别人家吃饭,他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既像城市又像农村的时代特殊产物。

燕破岳却没有回家,走到机关附属食堂时,他停下了脚步,向萧云杰低声解释道:“家里没人做饭,我爸在这里给我办了张饭卡。”

萧云杰微微有些愕然,旋即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娘的孩子,不都是这个样嘛。

燕破岳走进机关附属食堂,现在正是饭点,一掀开食堂的门帘,一股食堂特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作为总部直属机关食堂,这里拥有相当大的空间,二十多张可以同时容纳十人就餐的餐桌摆放在大厅里,那些住在单身宿舍,一个人懒得开伙的职工,围坐在一起,一边小声地交谈,交换着自己单位发生的新闻,一边大口地吃着还算可口的食物。

燕破岳走到大厅右侧那一排网格状的个人储物柜前,从贴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储物柜中,取出了一套餐具,抬眼看看今天晚上的菜谱,炒菜有两个,青椒炒肉八毛一份,素炒土豆丝三毛一份,主食是馒头和小米稀粥。

说实话,附属机关食堂的饭菜,只针对内部职工,不以营利为目的,伙食质量还是相当不错,八毛钱一份的肉菜,里面的肉片也不少,大师傅打菜时,整整一勺也不会抖上三抖,绝对是分量十足的良心之作。

排到打饭队伍的最后方,燕破岳慢慢地随着队伍向前挪着,大概十分钟后,走到了打菜的师傅面前,燕破岳把饭盆连带饭卡一起递进去,大师傅却没有挥动勺子,而是对着燕破岳露出一个笑脸:“你爸就在后面的包间里,刚才专门叮嘱我,叫你来了后过去找他。”

燕破岳点点头,捏着饭盆走进食堂后面的包间,他敲敲门走了进去,几双眼睛同时落到了他的脸上。

坐在酒桌主位,那个四十多岁,由于长时间手握大权,言行举止中自然而然拥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身体更是笔挺如剑的男人,自然就是燕破岳的老爹。

而在酒桌下位作陪,身高只有一百七十公分,长得其貌不扬,丢进人海中就会彻底消失的男人叫张闯,是老爹的司机,他曾经是老爹手下的一个排长,在同样身负重伤必须退出一线部队后,跟着老爹来到了军工厂,一待就是十年。也就是通过张闯的嘴,燕破岳才终于断断续续知道了老爹十年前,会在小妈最需要照顾时突然离开的原因……侦察营身陷重围,大部分军官都战死,剩下的人被打散,只能逃进原始丛林中,在没有支援没有补给的战场上,进行绝望的游击战,为了挽救他们这支集结了全军精华的王牌,部队老首长给燕实祥打电话,希望他能返回战场,想办法将已经被打散的侦察营重新集结起来,并把他们带回来。

据老首长身边的勤务兵说,老首长在打通电话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实祥啊,去救救你那些老部下吧,他们就要死光了。”

最终跟着燕实祥活着返回军营的侦察营士兵,只剩下一百二十七人,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老兵战死沙场,从军事惯例上来说,他们这支拥有最光荣历史与传统的侦察营,已经被成建制消灭了。

面对一群已经被打掉傲骨与军魂的部下,已经完成任务的燕实祥没有离开,而是经过两周的休整后,又带着他们走上了战场。燕实祥不喜欢用夸夸其谈来鼓舞士气,在他看来,在战场上丢掉了什么,就要从战场上再抢回来!

整整用了半年时间,他终于重新带出一支铁骨铮铮的侦察营,大家又开始用“骄兵悍将”来形容他们,但是当燕实祥返回阔别已久的家时,迎接他的却是裴嫣嫣的一份《离婚协议书》,以及一个对花生有了极度恐惧心理的儿子。

……

至于酒桌上另外三个人,应该都是当年侦察营被燕实祥救出来的老兵。

在这近十年时间,每年都会有侦察营的老兵来拜访,他们大都会在燕实祥家里或长或短地住上一段时间,然后每一个人都会毫无例外地对燕破岳产生兴趣,再随手“指点”燕破岳一番。

能进入侦察营的人,当然都是兵王,而且很多人在进部队之前,就已经身怀绝技。

这些年来,每年都有侦察兵来拜访,再主动成为燕破岳的师父,跟着不请自来的师父们,燕破岳学了陈式太极,学了硬气功,学了道家的子午养生诀,甚至还有一位从部队毕业后,就背着非洲鼓流浪,成为中国第一代流浪摇滚歌手的师父,教了燕破岳一边打着非洲鼓一边跳草裙舞……

时间久了,燕破岳也想明白了,这些师父们,在燕家一住就是两三个月,把一些绝不是大路货色的武术,尤其是气功心法填鸭式地硬塞给他,就是想让他通过练习气功修身养性,战胜内心深处的恐惧。

无论别人提什么要求,只要拿出一粒花生,他就彻底失去反抗力量,甚至会当场窒息,只能乖乖就范。男人只有意志坚定,才能出去闯荡世界,他的内心世界拥有如此大的一个弱点,将来长大离开父亲的庇护,只怕立刻会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也没法翻身。

那些感觉愧对燕家父子的侦察营老兵们,本着艺高人胆大的出发点,将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过来,只可惜十年过去了,燕破岳学了一堆杂而不精的东西,虽然身体要比同龄人强壮敏捷得多,却依然没有克服对花生的极度恐惧。

一看到燕破岳,张闯就连连招手:“破岳,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叔叔,他们每一个人的本事,啧啧啧,说出来都能写上一本武侠小说了。”

燕破岳应声过来,低声道:“叔叔们好。”

看到燕破岳的样子,酒桌上的三个老兵一起皱起了眉头。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从其他战友嘴里听说了燕破岳的问题,可是直到亲眼看到,他们才发现,燕大哥儿子的问题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说话声音像女孩子一样小,眼睛都不敢往他们脸上瞟,站在那里全身透着股手足无措的气息,怎么看都活像是只无害小白兔,绵绵软软的让人看了就想踩他一脚。

有句话不是说得挺好嘛,不踩白不踩,踩了也白踩,白踩谁不踩?!

“来,小燕,端起酒杯,敬几个叔叔一杯。”

张闯将酒杯塞到了燕破岳手中,端着小小的白瓷酒杯,望着里面几乎能映出人倒影的白酒,燕破岳微微咬住了嘴唇,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酒桌上的一个人开口了:“敬一杯酒没什么,但是这杯‘拜师酒’一敬,就得学一堆枯燥无味的东西,师父拍拍屁股走了之后,遇到不理解的问题都找不到人去询问,就算是这样,还要发誓绝不把学到的东西外传,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这样的拜师酒少敬最好,我说得对吗?”

燕破岳被人突然说破心事,下意识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说话的人坐在老爹右首,是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留着三绺长须,身上穿着一身白色丝绸唐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飘然出尘气息,让人一看就如沐春风。“你千万别把我们和以前那些师父相提并论,他们教你的那些玩意儿,都是堂堂正正枯燥得让人想睡觉不说,没有十年以上苦功,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这位全身透着一股飘然出尘气息的男人,向燕破岳眨着眼睛,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可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在侦察营时就是公认的‘邪门歪道’,别人越是不能为,不敢为,不屑为之事,我们越是干得兴高采烈。”

燕破岳瞪大了眼睛,这些人都是他老爹的兄弟,以前见到的那些师父,哪一个不是在他面前摆足了亲切中透着威严的范儿,哪像这位叔叔,一张口就是一阵稀里哗啦,而且说得坦坦荡荡,甚至是以身为“邪门歪道”为荣?!

“这样吧,你先把酒杯放下,我先给你露上几手,如果你觉得我这个‘歪道’师父值得拜,再向我敬酒。”

“歪道”站了起来,他走到燕破岳面前负手而立,他白衣胜雪,三绺长须无风而动,一代宗师风范就那么扑面而来:“我练的是国术,你听说过‘国术只杀人,不表演’这句话吗?”

燕破岳用力点头,已经有三个师父教过他国术,这句话他早已经耳熟能详。

“那你知道为什么国术只杀人不表演吗?”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深思,至少以燕破岳现在的年龄和阅历,还无法找到答案,所以他只能摇头。

“歪道”看了一眼燕破岳身上的衬衣:“你这件衬衣,没超过十块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