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云仲从来不加理会,每日虽遭这姑娘闹腾,神情却从来不曾变过,至多是略微笑笑,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笑意,反而惹得这姑娘数度咬牙切齿,骂云仲乃是个木桩脸皮。
除这姑娘外,还有两位时常前来拜访的主儿,一位是道人打扮,略微富态,一位是跛足将领。
今儿个算是赶巧,既未赶路又逢天雨,武痴姑娘进帐不久,那位跛足的将领也是前来帐中,只是进门时节瞧见帐帘背后横放的那柄大戟,嘴角止不住抽过两下,落座时特地挑了个离那姑娘远些的位子,但依然不打算开口出言,面皮促狭望了眼面带怒意的姑娘,又瞧瞧安然合目养神的云仲,欲言又止。而那姑娘瞧见跛足将领进门,本来欲要起身离去,瞥见这人似乎是有要事同云仲商议,两眼转过几转,同样破天荒沉下气来,把双脚从桌案处放下,眯眼盯着两人。.c0m
“姑娘,我同云兄弟有事相商,能否劳烦先行避过,待到将事商议罢后,再同云兄弟较劲如何?”
朱开封亦是无奈,这位不知是从哪处修行山头来的矮小姑娘,怎就好似终日不愿闲着,从刘澹起军中身手高明的武夫,已然几乎被这姑娘找过足有一个来回,无人能挡,大概只有神仙晓得这么位十六七岁的矮姑娘,从哪来的这般膂力和功夫,总归在刘澹仓促落败之后,军中就再无人胆敢轻看这面容平平,个头矮小的姑娘,但还有个云仲从来未与姑娘过招,因此不管不顾,每日都要前来云仲眼前晃悠,甚至要凭相当拙劣的激将法来,只图云仲同自己过上两招。
小姑娘点头,“要这人同我打上一场,不论输赢胜负,你两位尽管畅言,可要是不依,那本姑娘在这帐中,想来也不算耽搁要紧事。”
阴云春雨连绵,扛着一人多高大戟的小姑娘气哼哼走出云仲破烂营帐,沿路来去巡营的兵卒无人敢拦,纷纷退避,生怕招惹了这位脾气相当差的主,单单看见那枚乌黑锋锐的大戟,就止不住浑身颤颤,铁甲瞧着坚固,然而真要是遭这枚戟敲打两回,只怕还要欠判官几条性命,故而既不曾有人前去阻拦,也不敢有人同这位姑娘搭茬,尤其今日这姑娘的神情尤为骇人,数十步以内,无人上前触霉头。
朱开封脸色僵住,抬头望望被长戟戳穿扯烂的帐顶,破烂不堪,总觉得有那么点凄惨意味,暗自盘算着过后定然要替这位云兄弟讨要个宽敞瓷实的军帐才好。
五锋山一战收尾,如是不曾有云仲那道锋锐似是天上来的剑气,胜负还在未知,那场拦住数万部族骁锐的大火倘若尽灭,胜算少说就要折损一半。然而云仲既未曾接过统兵权柄,亦未就此时机同赫罕求来甚功名富贵,而是轻飘飘就将这功名尽数让与温瑜,收剑飘然而去,所以有许多王庭兵马,只见过那一日冲霄剑气,却不知那道剑气是否是云仲所递。
“无妨,朱兄何需如此。”云仲摆手,亦是感慨望着外头阴沉天雨沿破损帐顶漏入帐中,摇头苦笑,“五锋山战事,朱兄引兵守城撑到胜负有定的时节,负伤极重,兵力无多依然外出冲杀,在城外留了一条腿,城中从勒州而来的年轻人死伤殆尽,相比之下,在下那道可有可无的剑气,又能算什么本事。近来大军奔波,迟迟没去问,朱兄伤势可曾痊愈?”
朱开封眉头抖了抖,艰难扯出一线笑意。
说起来时云淡风轻,可当日在姑州边关的惨状,直到如今连朱开封的心性都不敢回想,几万征战已久的胥孟府虎狼之师对上城头的万数年轻兵卒,其中有许多未及冠者,更从未见过何为沙场,然而依旧未曾展露多少惧色,近乎是拿性命替五锋山下大军取胜,拖延了足够的时辰。
当初云仲在勒州茶馆外搭救一命的年轻人,终究不曾穿着胥孟府兵马衣甲身死,而是穿戴王庭衣甲,与此城守将抵肩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