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随军北行,枯燥且无谓,还以为除浪费时日外,全无所得。
但那妖精打架的宝器人偶,细研后,竟还会变化几个形状,回绿柳当天,商三儿请山神梅兴进府喝酒下棋时,忍不住拿出来显摆,被跑来玩的小道童执扇瞧见,就要讨去。
商三儿奇问:“小王八蛋,你那萝卜丁都未长成,要去做啥?”
执扇骂还:“肏狗的,小爷是长不大,借它通晓人事,留了玩,不比你拿着调戏女子强?”
让梅兴瞧笑话,商三儿又心疼难舍:“不给!”
晓得他面前,撒泼耍浑没用,执扇咬着牙,终许下好处:“把它与我,小爷就把炼丹学起来!”
“不说假?”
“呸!小爷人是小,但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再好的玩意,总没正事要紧,商三儿竖起根手指:“自家寻唐诺,买料子来,一天须炼一炉!”
顿让执扇恼火:“不知事的傻屌,你以为厨子炒菜么?炼丹要备的不止料子,心性也需调好,十天能炼一回,已是了不得!”
梅兴在点头,泼皮立即改口:“你这手生的,正要多练,那就十天一回,专炼神意丹!”
要学炼丹,前期耗费委实不少,材料全不便宜,好在卖丹积攒下的功德叶,执扇也不太看重,商三儿常不在城里,好久才开赌,又已无山神宴那般大场面,想输都难输干净,只不想太累,要讨价还价:“我主人说,初上手时,两月起一回炉,已不算偷懒了!”
不是自家出本钱,成不成都没大碍,但小王八蛋一天到晚只疯玩,教他走正道,叫学做正事,还只推三阻四,商三儿不乐意:“一月炼两回!”
那人偶,确实想要,早晚主人要来领走的,也炼不得多久,执扇就伸手去拿:“依你!”
商三儿忙躲开。
执扇疑惑中,他道:“对你这惫懒货,须先立下规矩!在老子城里,半月不炼丹,人偶还来不说,还须借我老娘请罪荆,锤你三下,可能依?”
那请罪荊,上回执扇亲自拿着,打过两个女道兵,晓得厉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犹豫一会,还是正儿八经地看妖精打架勾人些:“拿来!”
商三儿咧嘴:“我再耍一日,明儿给你!”
早已心痒难耐,一刻都不愿等,更莫说一天,执扇哼道:“那我不要了!”
两百多岁的小人,却也不傻,假装要走,是以退为进。
商三儿急叫:“得得得!拿去!”
执扇回头来拿,他不放手,再叮嘱:“打头这几日,你白天玩够,晚上赌完钱,借我可行?”
赌完钱就该睡觉,这能应下:“成!”
可与韩窈娘、陈眉儿一起瞧,商三儿也就松手,任他拿走。
等执扇兴冲冲跑走,商三儿对梅兴解释:“当家长呢,教他走正路,学成炼丹,他主人来领人时,便有些差池处,也不怕理论!”
在绿柳赌钱输光功德叶,卖丹再赌,虽都是废地仙执扇自家做的主,但这厮外相、心性上,委实没个两百多岁的模样,只凭模样,篱阳山人晓得时,说上一句商老三“骗小孩儿”,自家都要以为理亏。
惹得梅兴笑:“与我可说不着,神意丹各得一枚,我和废如意便都够了,再多反是坏事,不会再与你讨!”
先前那确只是说辞,本不心虚的事,滚刀肉还怕与执扇主人辩白?根本还是想多囤些神意丹,觅那勾地仙的机会,被梅兴识破,商三儿便嘿嘿笑:“哥哥喝酒!”
执扇正经学起炼丹,倒巴不得他那主人,闭关时间越长越好,让屁孩儿多成几炉,自家买够神意丹,再觅个机,放出风声去,不怕没地仙来求。
都是算计。
绿柳城内,因桂花盛开,外来人仙又多起来,礼宾司里只接九阶往上及随员住,竟也常会满客。
小低阶更多,仙客来、客舍都不够住,曹四在酒楼,又央师父那女东家,遣坤道府道兵帮忙,把曹宅再收拾出来待客,说定获的利钱,与弟媳妇两个平分。
左右不够住人,明月许了他。
曹四也已瞧不上原来甚爱的银两了,偶尔挣和尚的中人钱,再加曹宅待客,也渐有收益,可惜修为仍是人仙小一阶。
桂花树上,每日赶来的禽鸟甚多,玄妙在于,落树上之后,不会依羽禽本性打斗吵闹,全安静呆着。
除野禽外,仲熊的“如夫人”,与商家娘俩的画眉、啄木鸟,曹四的红鸟,窈娘的黄鹂,韩思的八哥,再加花鸟店里一大群,每日也是必到。
娶到真媳妇,仲熊的绿莺慧娘,便被缺德鬼们冠名“如夫人”,它自家也认可,灵智高,每日都要与仲熊媳妇拌几句嘴,常挂在嘴边的是:“人都说妻不如妾,你说他该疼哪个?”
梅兴告辞走后,商三儿隔日又酿酒十一池。
第三日,吕东山来了。
这天早上,杂货铺门打开,窈娘送走一脸惬意的泼皮城主,窕妹就过来。
她要在柜上指点六姐修行,先小声埋怨:“姐,晓得他刚回来,但你也省着些,大早上呢,不怕让陈家婆婆起火,又使绣花针来砸瓦?”
窈娘捂住脸,吃吃问:“听见了?”
“不晓得修者耳目聪明?就隔着堵墙,不想听也要污我的耳!”
抱怨着,窕妹又道:“昨儿酿酒时,你那汉子又那话撩我,到你这边,早晚只没个收敛,故意浪给我听么,六姐还管不管?”
韩窈娘脸上红霞消去,放下手,哼声:“那色痞子不死心,就惦记姐妹花不放,下回再来过夜,我非咬他块肉下来,给涨涨记性不可!”
怕有人要买酒,低声说着话,窕妹眼也顾街上动静的,听到这,盯着外面接话:“哎哟,姐妹花真来了!”
窈娘就探头,往西正街上看。
早上天气不热,里外人等在官衙外嗅桂香的多,街上人少。
前段日子和尚进城,晓得“渎佛”罪已平反,车马行前,那几个老头就再不出来坐,盯进出人等,眼下整条西正街上,除赵家爷俩、白鹤、商子宜,就只有刚进城的吕东山一行。
饭馆那边,赵虎儿一岁零三个月了,眼下晃晃悠悠地,在青石板上蹒跚学步,身后跟着他家那只白鹤,摇晃着要倒地时,白鹤就伸长喙下去,及时啄住后领,把他提正,让那孩儿“咯咯”笑。
赵老头坐门槛上,抽着旱烟,看白鹤带孩儿,一脸乐呵。
粥铺那,商子宜在门前椅上假寐修行。
公学里没一个孩童随董夫子习儒学,都只求认全字就可,商子宜也是如此,他原就学过些,进城后,三天两日爱去不去,他娘、董夫子都不管,眼下桂花开,进城客人多,酒楼、饭馆之外,粥铺也忙碌得不行,更不去听课了,留铺子里与姐姐一起,帮他娘跑堂。
趁眼下清闲,又做起功课,小小年纪,修行上倒似比韩窈娘急些。
吕家大公子身后,除护卫外,还随着两个丽人,认识,晓得都姓宁,妖鹏城主的两个女儿,就是窕妹口里的“姐妹花”!
去岁留城里大半年,没勾着那汉子,年底才回去,这就又送来了?
这架势,是不送上床不罢休,偏自家委身那汉子,本是个经不住勾的!
不说府里那些个,自家妹子被他惦记不说,外间的又上赶着送!
愁人!
窈娘咬着嘴皮,忽觉得手痒,想挠谁个花脸了。
与门槛上赵同打过招呼,逗逗白鹤与学步孩儿,吕东山再往前走,越过商子宜,杂货铺门前,竟停下了,和煦笑容,如似春风:“韩娘子,商老三没点良心,由你在外独门立户,使女也不给,你这一个人,要照顾弟妹和董夫子、打理铺子,哪里容易?我家石场原有得罪处,便送两个使唤的给你,揭过往日旧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