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城闹市,挂着“铁口神算”幡的卦师伏案大睡。
数万里之外,又有另一个同模同样的卦师,现身在鸡冠山草庐丹房内。
门外玩耍着的童子全无所觉。
于此结庐炼丹的篱阳山人吃了一吓,急起身:“您…有事怎不在您碗里说,还亲自来?”
卦师笑道:“我来提醒一声,你避些时日罢。”
篱阳山人不解:“为何?”
在房内负手游走,随意看墙壁上挂的一个个葫芦,全写着丹名,卦师答:“纪红棉居然未就死。为那董策,绿柳城主早有求丹之心,以前是脚程远,来得及布置,眼下却有金仙帮忙,须臾即能到鸡冠山,你这没碗的,还不躲一躲?”
“哎哟!不是说纪红棉下界必死?”篱阳山人急得跳脚:“那我去亥猪那,借他碗躲躲!”
卦师点着头:“莫慌,怎也要三五日后,方会来!”
篱阳山人哪不慌,已急去扯最近的丹葫,要收拾物件跑路。
卦师悠悠道:“你不在家,他求不着丹,往后免不得惦记,能躲一辈子?鸡冠山空久了,非只三友、纪红棉,其他修者求不到草庐丹,若与天仙相关的,也要生疑,起意算你!”
篱阳山人顿住,想想后,指门外未觉的道童:“那我留执扇在家,练好的丹也留下,这回不装好心乱送,都定价叫他卖,别人来,都买得着就成!”
“都由得你!”
卦师轻点头,改问:“治丹田破碎的,是哪种丹?”
“弥合丹!”
卦师便向写弥合丹的葫芦走去,篱阳山人问:“不留与他么?”
他摇头:“莫再节外生枝!”
取下丹葫,倒出一粒弥合丹,卦师凑鼻轻嗅:“你炼得倒真好,好丹!”
与此同时,那城闹市里,卦师的生肖转盘中,午位上棕色马亮起,出声问:“未羊,纪红棉竟未死?”
黑山羊答他:“绿柳城主不知怎求的情,叫白帝改了旨,得许她多活百日。”
“他刚得手碗,求的情你竟就算不出来?”
黑山羊轻笑:“天官是白帝三个分身童子之一,有他施法,我哪还有哪本事?那城主说的,多半与咱们这些邪魔相关罢。”
午马轻哼:“他倒还不动……”
未羊开口警告:“纪红棉多活百日,你莫就不死心,巳蛇未愈,我可不想独对宝印的剑和印!百日时间,不够我再做局算计纪红棉一遭,在这地界,没六欲之气相助,真斗起来,你也敌不过她!”
“她被业风刮半年、再下界救蠢孩儿,都不消本源么?眼下我还敌不过?”
“我说的话,几时有假?”
“晓得了,唉!”
午马黯淡下去前,再叹一句:“金仙滋味,再尝不着,真是可惜可恨!”
——
纪红棉性命还在,身在何地都能威慑,又随时可闪回帮马宽和梅兴,倒不用再留地龙山里。
常久久修为高,做山神时,不怕地龙山里几个地仙生异心,便都容得,也是卖人情笼络,又不知与原山神交情如何,换没正行与肥如意两个低阶地仙来做山神,都不敢再留,纪红棉临走,又帮着把那几个地仙撵走。
九阶大地仙的尸身,给了马童氏,但不许她就炼尸鬼,寿命有限的人仙,须先紧着晋级。
金仙在,“久在山居”那些侍女仆役就无须护送上路,也不用等马宽梅兴两个晋成山神,直接一个个丢到绿柳城城门前。
山居门前,那六个年轻侍女,商三儿都问几句话,姓氏出生,可愿留绿柳之类的。
搞得陈婆婆紧张,怕她那乖孙再添强敌。
这倒冤枉了商三儿。
人仙挡不住岁月催老,每隔上七八年,多宝阁都要新送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来地龙山侍奉,这六位进山三年,全已成常久久枕边人,泼皮再贪色,也知惜命,眼下顶天只敢占点小便宜。
纪金仙尽知根脚,倒不嫌弃,说其中那叫荷叶的侍女性子直,又不能生育,阿丑已没法在地界留后,那侍女倒正合适,以门地仙妙法做购人之资,要荷叶往后做她儿子的丫环。
荷叶身上,许还有不一般之处,纪金仙未说透,别人也猜不着。
那丫头果然不嫌阿丑样儿奇丑,还在山居门前,就换了主子。
入山时的两匹马已经走散,不在一起,八天里常久久都护着,但今日耽误下来,纪金仙带商三儿寻着时,其中一匹已被头雌虎捕获,雌虎正带着几个幼崽撕扯马肉。
马只寻回一匹活的,车倒还在,一样丢回绿柳西门前。
纪金仙活着,老狗就没给治,拖着它的瘸腿,驮回那株桂花树。
它的两条断腿,也自背在背上,拿回去能喂虾,还有用。
几个呼吸间,回城人等就现身在西城门外。
墙楼上,一身新衙兵装的雷雨小腿抖个不停,问同值的甄家小子:“头一天上任,咋…咋就见着神仙?”
那小子虽不随父姓,却已一眼看到他爹,应道:“雷大哥莫慌,是我爹他们回来!”
下面城门洞外,还有个屠家小子守着,同样惊吓过后,也看清了,高兴着喊:“是城主他们回来!”
就跑上前帮着牵马,虽被阿丑样貌吓到,但很快,眼神就越过商三儿和他爹屠壮,只在那几个小娘子身上巡睃。
何等大战叫老狗少掉两条腿,全不在意,
带着驼背丑男的女金仙纪红棉,雍容美妇已不年轻,但容貌、气质与众不同,更看了好几眼。
好在不知底细,不似商城主以前,没乱说话惹祸。
叫老狗收马车,衙兵拉着马,商三儿领众人一起进城。
还没走进城门洞,纪红棉便开口:“你四位先归家罢,不用管我!受累这几日,各家也定担惊受怕,我明日再登门来谢!”
屠壮、甄药神、赵同、陈婆婆四个九阶齐施礼:“不敢当前辈的谢,那我等就先行一步!”
把屠家小子吓一大跳,急低下头,扮老实样。
商城主叫:“四位辛苦,晚间来我府里吃饭!”
人多了,动辄再叫全城摆席,都要劳累老娘,今日也忙不过来,只款待一桌人,倒还好。
应下后,那四位便加快脚步,先行进城。
城门洞里,纪红棉又问商三儿:“我家阿丑已认小道友做哥哥,往后就随住城主府里,可好?”
商三儿自是应承:“我家里正闲冷清,多他也热闹些!”
这话不诚,阿丑性子淳朴,多半时间安静,可添不了热闹。
女金仙便道:“再问句实的,白帝若未收回前旨,我不随着,阿丑进城来,你会安他甚差事?”
挠挠头,商三儿答:“咱实诚人,不诓前辈,阿丑兄弟样儿吓人,莫说外来的商队,本城孩儿们见着也怕,晓得他命物是漏壶时,我就想,这兄弟倒合做个更夫!”
阿丑模样吓人,更夫晚上打更巡街,白天少见人,确实最合,商三儿真没虚言。
两句话功夫,已进城,走到车马行门前。
尺许高的桃树苗后面,摆着两把椅子,四门村来的方、夏两个老叟就坐着晒太阳。
瞧见商三儿,夏老头只撇嘴,方老头倒颤巍巍地起身,想打招呼。
商大城主忙叫:“哎呦!坐你的罢,可莫弄散老骨头架,成我的罪过!”
不顾金仙在场,质问起衙兵:“他几位走路都要人扶,叫来看车马行?韩思这般安置的?”
屠家小子点头:“韩思和田大哥合计着定的,里间也有壮劳力,是几位老先生自家不愿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