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以后,估摸着城外也该有定论了,累出一身大汗的曹四才从曹宅出来。
把几百斤银子、还有好些古董器物搬回他家藏好,能不累么?
最后这趟,他回曹宅拿的是地契,一叠纸拿着不重,还不占地方,一个小包裹就收好。
民间钱财之物,城主周家从来不重视,城里便被曹大老爷占了许多私产,特别是临街铺面,几乎有小半属于他家,每年坐收租金。
遭此大难,绿柳城将来是怎么个局面,谁都不晓得,这些地契值不值钱还在两可之间,曹四决定带到城门外,瞧瞧再说。
满城大难是该伤心,但于他曹四来说,却是人生最大的转折,从此远离贫苦,要抖起来哩!
曹家不会没落,没了曹大老爷,往后还有曹四老爷!
欢喜大大胜于悲切,天又已大亮,再见到街上尸骨都无畏了。
刚出曹宅,就瞧见北通街前面带着狗走路的商三儿,左手拿着个桃,右腋下夹块黄木板,走得趾高气扬!
不愧是日常打混的好兄弟,心眼一样,都趁夜进城发财了,那厮定也赚得不少!
曹四窃喜着,放轻脚步从后赶去。
一来要吓他个大马叉,二来抢桃儿!
那桃瞧着饱满多汁,不知怎的没与别的果木一样变枯。土地婆说城里的水和食都不能进口,劳累一夜下来,嗓子眼里已冒着烟,拿过来只瞧着也能生津。
蹑手蹑脚追上,刚要出声惊吓,不想商三儿先跳回身来,大吼:“哈!”
曹四倒被吓了个大马叉!
“狗日的,吓我做甚?”
明明是自家先起意,不妨碍吃亏后先声夺人,见商三儿扯嘴露讥笑,他又问:“你牙怎好了?到哪家发的财?得了甚好处?”
一连三个问,商三儿只答他:“遇到个老神仙,给老狗涨了本事,还给我医了牙!”
这厮的鸟样能遇着神仙?
曹四拍着灰尘起身,只当商三儿又扯谎,指他腋下黄木板:“什么好宝贝?哥哥瞧瞧!”
又伸手去拿那桃儿:“哪寻的?都不能吃,给哥哥玩呗。”
商三儿避开去,反问他:“你在哪发的财?分润分润!”
曹四不瞒他,拍拍手上包裹:“我本家曹大老爷,财不能落外人手里去,去瞧了瞧,不想也只是架子大,现银就几十两而已,地契倒不少,总是曹氏族产,就带上了!”
又去拿商三儿腋下的黄木板:“啥宝贝儿?”
这次顺利拿到手,不过只是块棋盘,打量下来没啥稀奇,应该也和自家地契一样,障眼法。
撇撇嘴,棋盘丢回去,曹四又问:“你遇的老神仙,给老黄添了啥本事?”
商三儿飞起一脚,将狗踢得翻滚出去,才答:“诺,踹不死的本事!”
曹四倒吸口凉气:“胆儿肥了?不怕你老娘锤死你?她这狗比儿子亲的!”
“老娘不在,怎会晓得?”
老狗翻身起来,浑无事一般,不吠不逃,又跟在两个吃肥了的泼皮身边。
如此看来,老黄本事确实长了,还有商三儿复原的门牙,都透着稀奇。
他真遇着人仙了?去的礼宾司?
心里疑惑,但知套不出真话来,曹四先忍住。
转到西正街,商三儿就把仙桃藏入怀中,早被老娘教得财不露白的道理。
西城门外,东山郡郡丞已赶至,正在安抚劫后余生的难民众,土地婆已功成身退。
地界七千二百城,实力强弱不一,自然免不了兼并和附庸,城多的势力,称国的、称州郡的、称王府的、将军府的、称门派的,都有,反正互不统辖,随各家乱用。
原本的绿柳城周家,就附属于东山郡,这家当家的吕氏,本城在东面四百里外的龙鳞城,因拥有的八个城都在地龙山脉以东,自称东山郡,家主称郡守。
除本城龙鳞之外,东山郡下辖的七个城,有的直辖,有的只附属,绿柳城属于附属,城主向来世袭。
由吕家委派城主、几年一换的才是直辖。
绿柳城遭了大劫难,龙鳞城昨晚就已得耳报神报信,还知魔患未终了,此城已不能再居凡民。
共只有八个城,绿柳城虽不是直辖,但遭大劫,不能养民再长功德竹,从此少掉一城,于吕家也是极大损失,但为龙鳞城的功德竹计,逃得活命的难民又不能不安置。
野外之地猛兽山妖众多,夜间还有邪祟出没,更添风险,凡民就只能依城而居,绿柳城难民必须要迁到别的城去。
两城相距四百多里路程,除了护行的人仙、道兵外,吏员、衙兵都要随来,还要安排宝器送粮食,连夜布置,坐骑全贴上神行符,紧赶慢赶,也是天亮才到绿柳城。
此时,吏员、衙兵们刚分散在人群中安抚、录册,还未许难民进城。
有耳报神探知的结果,对城中情况大致了解,东山郡丞也就不急着再派人进去,倒是将难民记名造册、准备分迁安置更要紧些。
绿柳城难民则一直在盼两个泼皮出现,非只乖乖任衙兵拦住,总要见两个泼皮活着出来才会安心,才敢进城收敛亲眷尸骨、取出自家财物,甚至顺手多拿些也是常事,到了别的城也要花银子的。
一夜过后,多数人还一脸苍白、木然,哭泣的倒已不多了。
待见两个泼皮带着条狗晃悠出城,眼神就都活了回来。
难民们一个个起身,涌向城门。
大部分人都想进城了,昨夜踌躇不前,此时不甘落后。
先围住两泼皮,要再打探清楚些。
“还有没有活的?”
“还有魔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