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色蛤蟆感觉到周围没有危险。
埋在肚子里的蛙脸,这才缓缓抬起。
灯笼大的眼珠子,深渊般的巨口,狰狞的面容,以及那缭绕不休的滚滚魔气,如同地狱中的魔头探出脑袋,立即又吓得众人一跳。
天泉真君更是握紧了手中的黑水玄元旗。
“咕呱”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震得四下众修耳膜轰鸣,只听一声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响起。“吓死本大爷了,本大爷还以为那张巨脸又回来了呢?”
察觉到那张巨脸不再出现,周围又是昆山宗金丹元婴境界的弟子,黑色蛤蟆顿时又开始神气活现起来。
后腿蹲在地上,两双小短腿放在胸前。
一双灯笼大的眼睛斜睨着天泉真君,圆圆的眼珠子里尽是满满的鄙视。
“老小子,还是我家老大师伯呢?连本蛙皇都不认得了?还不快快迎接我家老大回宗?”
那嚣张跋扈的劲头,看得白露嘴角都直抽抽。
刚才还胆小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眼下却犹如战胜的黑将军般耀武扬威。
这欺软怕硬的本性也是没谁了。
听到那只巨大蛤蟆嚣张地称呼,天泉真君顿时气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拿眼睛瞪着少女,吹胡子瞪眼道。
“九丫头,这就是你的宠物?”
多少年了。
平时连昆山宗掌教都尊称他为一声师兄,如今居然被一个弟子的宠物叫作“老小子”。
天泉真君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孽障,连你主人都要对我恭敬行礼,口称师伯,你这小小蛤蟆居然敢如此无礼。”
“小蛤蟆?”
黑色蛤蟆鼓瞪着灯笼大的眼泡,居然临下的睥睨着眼前的老头。
挺了挺胸膛,傲然道。
“我在昆山宗旁边不知多少岁月,本蛙皇成就元婴的时候,说不定你还没出生呢?”
那拽拽的语气,不可一世的态度,的确有些欠扁。
天泉真君气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冒烟。
看着一人一蛙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其他人也一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数道庞大的气息无悄然降临。
白露刚要开口,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微笑,斥责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几道身影从昆山宗而出。无声无息的来到众人头顶。
黑色蛤蟆最先反应过来,抬起头,见到是几个衣袂飘飘的老者。
一个个气息凝而不发,如渊似海。
黑色蛤蟆巨大的身体一抖,顿时闭紧了嘴巴,乖乖地缩回了白露身后。
白露看得眼角也是直突突。
低声暗骂,“你也就这点出息,只会打顺风战,欺负欺负比你境界低很多的低阶修士,碰上个同阶的比谁都怂。”
黑蛤蟆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把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这才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道。
“我这不是看在老大您的面子上,觉得他们都是您的长辈,大家要以和为贵嘛。”
白露懒懒地斜睨着它,“既然知道是我的长辈,你为何还要顶撞天泉师伯?”
“这怎么能一样?他是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还是元神神君……”
被少女斜觑着,黑色蛤蟆越来越心虚,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声如蚊呐,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
看着刚刚还怼天怼地,谁也不服气的黑色蛤蟆。
突然如同受了惊的鹌鹑般,倏地缩回了脑袋,一副认怂的架势。
围观众人纷纷一愣。
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天泉真君更是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气得胡子一翘,连连冷笑道,“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其他元婴修士也有些摸不著头脑,不明白刚刚还耀武扬威嚣张不可一世的怪物怎么突然怂了。
就在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一阵清风出来,几道风度翩翩的身影从天空中缓缓显现。
见到来人,诸多元婴修士顿时神情一凛,纷纷起身行礼道。
“拜见诸位太上长老。”
几个老者微微颔首,随即将目光齐齐落在那只巨如山岳的黑色蛤蟆上。
神情纷纷一凛。
“元神境的魔物。”
“气息不弱于巅峰元神大君。”
“身上的魔气比焸元那厮还要精纯。”
“是修仙界最顶级的妖物。”
几个昆山宗的太上长老交头接耳,神识纷飞,很快断定出黑色蛤蟆的深浅。
面对这等凶物,哪怕是他们也是严阵以待。
只见几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将目光落在云头上那个明慧动人的少女身上。
那个身影站在那只巨大的怪物身前,跟那庞如山岳的怪物比起来,少女身形还没有那只怪物的一跟脚蹼大。
但是他们还是能够看出,那只巨大的怪物正乖巧的躲在少女,垂头丧气,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俯首帖耳,老实得不得了。
几个老者对视一眼。
过了数千年,他们还是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尽管觉得匪夷所思,他们还是看向少女,轻声开口道,“你说你是昆山宗的弟子?”
说话的是一个花白头发仙风道骨的老者。
白露认出,这正是当日在翠屏峰大殿屏风上的老者,随即恭敬施礼道。
“翠屏峰百花仙子门下青露拜见玄坛太上长老。”
老者一愣,细细打量少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修炼《昆玉长青经》的那个小丫头。”
当日魔门围攻昆山宗,一众修士亲眼看到一尊陌生的婴满大修,手持宗门失传已久的九玲塔独抗魔门的至尊神器。
那壮烈的场面一度鼓舞了整个昆山宗。
许多人猜测那人就是隐藏在宗门中的隐世高手,甚至引起太闻峰亲自过问。
玄坛太上长老就是当日坐镇昆山宗的元神神君。
事后也是他负责追查那个神秘高手的来历。
因为其中一个线索就是对方修炼了《昆玉长青经》。
为此他还亲自前往翠屏峰,检查了白露,最后自然一无所获。
此时他也认出了少女,顿时一脸惊讶。
“这是你的宠物?”
他指着少女身后的那只庞然大物,不可思议道。
白露笑道,“不敢隐瞒太上,这正是我的妖宠。”
见众人神色犹疑,她解释道。
“你们不要看它长相凶恶,其实十分温驯,绝非什么嗜杀成性的妖物,就是胆子小了些,有点怕生。”
“它怕生?”天泉真君闻言好悬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围在周围的众多修士看着那能遮蔽天光的巨大身体。
感受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澎湃力量。
也纷纷一阵无语。
玄坛神君仔细端详着黑色蛤蟆身上滚滚的魔气。
神色迟疑道,“这似乎是一种魔物吧。”
他的脸色沉重,修仙界正魔对立,势同水火。
尤其是对于昆山宗来说,三十年间两次与魔门大战。
一次被魔门围住山门,取走至尊神器,将整个昆山福地方圆千里都打成了一片白地,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一次正魔大战,更是损失惨重,如果不是关键时刻,秦无殇临危突破,说不定一众元婴修士连同掌教一同命丧秋水原。
时至今日,秦无殇都渺然无踪,这是昆山宗上下所有人的痛。
也难怪昆山宗上下对魔门恨之入骨。
白露闻言正色道。
“启禀玄坛太上长老,我的这只宠物虽然是魔兽,但是跟魔门却无一丝联系,甚至还有深仇大恨,相反,他倒是跟我们昆山宗有莫大渊源。”
少女的话顿时让周围的一众修士一阵骚动。
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魔兽怎么跟我们昆山宗有联系?”
就连几位太上长老也纷纷露出惊奇之色道。
“哦?此话怎讲。”
在万众瞩目中,少女笑眯眯的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只蛤蟆可不是一般的魔兽。”
“我介绍一下,它就是魔门当日取走的那件至尊魔器的伴生精灵。在我们昆山福地外千里之地出生成长,不知多少万年。说起来我们还是邻居,你们说它是不是我们昆山宗渊源深厚?”
“什么?”
五行大阵五方修士,无论元婴,还是金丹闻言,纷纷大吃一惊。
就连几位太上长老也纷纷将目光重新落在蛤蟆身上。
神色凝重。
至尊神器的出世对于修仙界可谓影响深远。
它直接改变了正魔双方的局势。
在至尊神器之前,魔门十二道要稍稍弱于九大宗门,只比十大古族稍强。
至尊神器出世之后,九大宗门连同十大古族加起来才堪堪抵挡得住魔威。
一件至尊神器足以抹平九件纯阳法宝以及更多元神神君所带来的优势。
就算如今魔门遭逢大难。
只要有至尊神器这跟定海神针在,也没有人敢掠其锋芒。
可以说,至尊神器的出世,就是修仙界格局的一个转折点。
如今少女却说,这只蛤蟆就是至尊神器伴生灵器。
也难怪几位元神神君都大惊失色。
一个个盯着那只蛤蟆,表情认真而严肃。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
“也是因为它是那根魔神柱的伴生精灵,焸元大君想要顺利掌控至尊神器,就必须先除掉它。所以,大家请放心,只要魔门还掌握至尊神器,它跟魔门的矛盾就永远无法调和。”
寂静。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内幕,一个个震惊万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蛤蟆身上。
没想到眼前如此貌不惊人的魔物,居然有这么大来头。
一件至尊神器的伴生精灵。
几个太上长老也沉默不语,就连天泉真君都不吭声了,似乎在消化少女嘴里的信息。
这时,白露则踢了下面的大家伙一脚,低声道,“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此时黑色蛤蟆也有些神情恍惚。
听到少女的介绍,它似乎又想起了自己蹲在那黑色圆台前,自由自在修炼生活的美好日子。
想起那根从小陪着它长大的柱子,自己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了。
顿时脸色一垮,张大嘴巴控诉道。
“没错,就是那些修炼魔气的坏人,他们突然闯入我家,抢占了我的宝物,还想要我的命,幸好我当日见机的快,逃得及时,遇到了老大,要不然我也要被他们炼化了。”
说到这里,它顿时悲中从来。
“呱呱,那些人好可恶,他们不仅抢占蛙蛙的洞府,还夺走蛙蛙的成道之基。蛙蛙的家没了,成道之基也没了,蛙蛙成了孤儿,整日颠沛流离,还要受你们欺负。呱呱呱,蛙蛙不活了。”
然后,居然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一滴滴清澈的泪水如同小溪一般奔流而下。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打得白露都一个猝不及防。
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元神大高手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
周围的弟子都看傻了。
一个个神色茫然,有些手足无措。
刚刚还一口一个本蛙皇,现在小变成小蛙蛙了?
这画风崩塌的也太大了吧。
元神境界的凶物,内心都这么脆弱的吗?
尤其是那嚎啕大哭的声音是如此真实,悲切,让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一些心软的女弟子都忍不住拿出小手帕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
“真是可怜的小蛤蟆,别看它长着丑陋的外表,却拥有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哭的那么伤心,平时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寄人篱下的日子能好过吗?”
……
细微而杂乱的窃窃私语声传来,听得白露直翻白眼。
什么叫寄人篱下,平日受了很多委屈?
就说我给它委屈受了呗。
看了眼泪如喷泉嚎啕狂哭的大蛤蟆。
几个太上长老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纷纷微微抽搐。
他们活了几千年,都从没见过这么情绪化的元神。
那么大块头哭鼻子,简直没眼看。
看着周围弟子的反应,同为元神境修士,他们都觉得有些丢脸。
他们纷纷看向少女,想让她出面。
白露一脸爱莫能助。
她既没有与它签订契约,也没有对它下什么禁制。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自己慢慢平复。
她很想说它是今天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戏精上身,所以趁机发泄一下情绪。
不过,想了想那张巨脸的来历,她只好闭嘴不谈。
眼看着周围的弟子越来越多,还有源源不断的弟子从昆山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