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杨尧便犹如斗败的公鸡,只得喏喏的应了...而杨师厚忽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他立刻伸手抵住桌案,尽量支撑起身子,在他的子嗣、牙将,乃至藩镇牙兵,滇地诸族面前,杨师厚仍旧尽量维持自己威严肃杀的气度,还不愿暴露出病虚体弱的一面。
杨师厚心中喟叹,如果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他固然还敢与同魏朝这样的大国对抗下去,再尝试打出一番天地...可如今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大概快进入倒计时的阶段,就算据地称雄,可到头来不还是要落得个一场空?
而杨师厚也很清楚,自己能够把骄兵悍将管治得服服帖帖,在这个时代很适合做个统掌一处藩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游离于中央集权之外的将军。可是自己并不算是明君英主,统领一支藩镇牙军,与建立一个基业社稷能够传承下去,乃至逐步有兼吞天下之势的王朝完全是两码事。
魏帝李天衢又陆续灭了后唐、蜀国,疆域天下三分,已超其二...杨师厚则自知时日无多,转而要为杨家子孙设想,也着实没有必要再死撑下去了。
杨师厚的目光,忽然又落在身旁那肃手恭立的牙将身上,而坦言道:
“刘词,当初你投从到我部牙军效命时,尚还不过是十几岁大的少年郎。这多少年下来,辗转杀入滇地至今,你也已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了。随我击破大长和国,慑服诸僰,屡战有功,也早以勇悍而闻名...从一介兵卒做到步军指挥使,你的本事,我也心知肚明。
按说这南中军,本由银枪效节军旧部,入蜀奔滇期间沿途选取骁勇善战者补充编制。而一众牙将牙校,看谁统军用兵又能独挡一面...我最看好的也是你。我南中军,既不打算再与魏朝对抗下去,你留在滇地已是屈才,不妨就随吾儿一并赶赴汴京吧...
虽然当年与魏军互为敌手,数度攻伐交锋,我也承认魏帝的确是知人善用的雄主。你转投了魏朝,不但可以重返河朔家乡故里探望,以后也不至埋没了带兵打仗的本事......”
这个名为刘词的牙将生得膀阔腰圆、四肢健壮,结实得便如铁打钢铸的台柱一般,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透射出一股军人特有的干练与沉着,看上去秉性坚韧不拔,也是个善打恶战硬仗的剽悍军将...然而听杨师厚要遣他一并赶往魏朝国都汴京,刘词也不免面露难色,而回禀道:
“末将当年仰慕节帅威名,而投效银枪效节军。之后虽转入蜀地,可一直以来都是与魏军敌对。如今却要赴汴京接受魏朝录用,这...末将这一时间也难以适从。
即便我军眼下着实不应再与魏朝为敌,而商讨归附事宜...末将蒙受节帅提携栽培大恩,也仍愿追随您移镇拓东城,好歹仍能为藩镇出力,直至节帅打算回迁中原时,再与您一并北归便是!”
杨师厚闻言却摇了摇头,又沉声说道:
“我等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武人,不管是为谁卖命,终究要做一方雄主手中的刀,以图个建功立业。而我已经打了一辈子的仗,无论名望还是权势,也再难以有所建树,所以只得为子孙辈着想,而保全家门基业。可你还未及三旬的年纪,更当去博取功名...我军先后效命于梁、蜀两国,如今梁国与蜀国也都已覆亡了,你还能为谁卖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