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早饭时间,桂禾汀楼内竟已人满为患。
由于主路戒严清道,来往行人被迫都要从桂禾汀楼前经过。从前一日午后开始,全城都在风传的有高位之人出宫亲临民间之事,就此坐实。
这种几十年才出一次的大热闹,城内的人,无论是闻讯赶来,还是在附近经过,这时都坐在店内等着围观宫内出行的阵仗。
这些人或点一壶浓茶,带上两三碟果干、糕点,或要上一瓶酒,加上一浅碗炒得喷香的花生米、酱油浸透的豆腐干。
又是清道,又是戒严的,生意也做不了,工也不得开,众人得空这样抽空待在店内品茗、饮酒,稍晚还能亲眼得见“盛况”,亦是件美事。
桂禾汀楼的柜上乐得合不拢嘴,极少在午饭前有眼下这会儿的入账数额,他欣喜地望向轻倚在后厨通往大堂门边的何汀。
这位掌柜的此时心情平静,但不愉快得也很明显——不久之后要在主道上经过的那人,她丝毫不期待,甚至有些不待见。
她僵硬地回应来客们的问候,心里盘算着,给行宫里的伊士尧送去的食材,应该也快到了,若只为他考虑,心中还是免不了希望在接下来十天作为随行御厨能一切顺利。
而在行宫的伊士尧与礼部郎中进入行宫后就分开了,他从门口被人一路带到备膳的厨房,足足走了两刻钟。
想不到这座行宫格局简单,占地却大,行宫内部的结构、装饰与他见过的皇宫没有太多差别,甚至在摆放器物的陈设与花草树木的布置上更显精巧,说是个小皇宫也不为过。
行宫也是前殿、大殿和后殿的排布,被一整圈走廊与花园环绕。
在大殿和后殿之间的花园内部一角,还有一座五层的高塔,应该可以纵览整座行宫,乃至附近一整片东城。
这时的行宫里,只有五十余名宫女和太监在做迎接郑皇贵妃和三皇子的最后准备,听礼部郎中的介绍,加上随她二位到行宫里的那些,一共应有一百一十名。
伊士尧听完心想,这么多伺候生活起居的人,随行的御厨却只有自己一个,不免觉得奇怪。
直到走在前引路的太监,真的把他带入膳房的那一刻,看到已经在里头忙得热火朝天的十几个人时,他才明白——所谓的随行御厨指的是,只有被选定的这位厨子才能为皇贵妃掌勺料理。
伊士尧熟悉了环境,准备在厨房里四处看看,一会儿拎起一把剔骨刀看看,一会儿又摩挲摩挲灶台。
“何御厨,外边儿这些人是为行宫里的老爷和秀女准备餐食的,您需要时可随意差遣,只是所用材料各位老爷、秀女们与宫中高位有所不同,都是另从临近的市场备齐,非经光禄寺提供,啊,这都是些题外话。还请随小奴来,里屋才是您备膳之处。”太监恭恭敬敬的态度,反而让伊士尧有些惶恐。
里屋是一间齐备的小厨房,装潢与建筑用料和屋外的有明显高下之分,墙面用疏水的材料一层层覆盖,光洁无比,没有一丝使用过的油腻子和污垢,灶台台面用完整的灰白色水流纹大理石敲击切割而成,边缘都用黄铜包裹,下方是汉白玉底座支撑。
这是整间厨房最亮眼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灶台上稳稳摆着的砧板和旁边放着的一整套菜刀,大小菜刀的手柄处还有包金。
太监见何贵一直盯着那块一尺多厚的砧板和一套厨具发呆,解释到,“案板与刀具都是尚膳监张公公昨日安排送来的,说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托小奴说与您知,这案板是由百十年的相思木整段制成,周身一圈还镶有乌檀木,此一块足足有五六十斤;菜刀为御用监铁匠用灌钢法新制的,开刃发丝可断,刀柄包金,柄端嵌有一块金刚石,便于击碎硬物。”
伊士尧心中感叹,虽然自己对成为随行御厨,有被“区别对待”的觉悟。可如今受到这样预料之外的待遇,实在感到惊奇,也没有其它能感叹的话,只能点头到,“甚好,甚好。”
“那既如此,此时备膳尚早,小奴再领何御厨去看看住处,如何?”太监引着何贵从这间小膳房的侧门,向后院的裙房走去。
经过两道侍卫把守的门,十余间裙房呈正方形分部,正中央是一片绿地和几丛杜鹃,伊士尧走入时,已经有几人在西侧厢房的门前议事了。
其中两人主动过来打招呼,伊士尧看谁都面生,更不知道之前是否见过,草草寒暄应付着。
同在西厢房的住处简单,与何贵的房间没有可比之处,但好在是个单间,除去衣架、桌椅和床就无再多陈设。
大致再看了两眼周边环境,确定位置,太监将一块通行的腰牌交在他手里。临走前,伊士尧想起一会儿后还有桂禾汀楼的食材会送到,赶紧向他确认应该如何。
太监只说,“不忙,若来人说明来意,自会有人找到何御厨,前去接应。”
伊士尧谢过,决定自己去四处逛逛,之后返回厨房开始备菜。
进了行宫之后,他紧张不安的心情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被迫平复,现在切实地走在石板路上,折腾了两三天的各种争吵、辩解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他拍了拍内衣襟里放着的定神纸包,摸到特意又包上一层厚纸以防戳破、纠缠自己很久的另一件东西——那根何贵房中的螺纹针。
收拾东西的时候,想着既然能与另一个现代人相见,且这人又在后宫之中,保不齐会有什么头绪和线索,他就把这根针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