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儿听到郑皇贵妃在问,何贵区区一名御厨为何竟然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召进皇宫。
联想到骨里藏针之后,娘娘就显得对何贵这名与延禧宫有诸多瓜葛的厨子格外关注。
发现藏针那一日,事实已经如那般明确,娘娘却特别开恩,放了何贵这厨子,之后更是让自己去送药。此外,频繁往来尚膳监和翊坤宫的暗桩足以表明“格外”两字。
她发觉这一点后,回答就显得更加小心和谨慎。
先是旁敲侧击地问,“娘娘莫非也有召见那何御厨之意?”
金靓姗听瑛儿的语气,知道被看穿了意图,连忙打断瑛儿的猜测,“你也觉得我那一日没有将他处死,事有蹊跷?”
瑛儿被这样反问,察觉到刚才自己的问题有些不敬,连忙低头弯腰退在一旁。
“奴婢并无此意,只是方才娘娘提及……”
“我只是问,为何景阳宫可随意让一个御厨进出。”金靓姗喝了口茶,像要把喉头的紧张咽下去似的,话又刚出口,险些呛了一口。
她又暗想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平白无故为这件事紧张什么。就算想见,随便找个由头,让他们想办法把何贵找来便是。
瑛儿看到郑皇贵妃的表情逐渐严肃,以为还是刚才自己说的话,惹她不高兴了,“皇长子才入主延禧宫不足半年,正是气焰正盛之时,朝中百官,宫中数千上万宫人,哪个不得多留意几分,故此时召人入宫,自是容易些。”
她等了一会儿,见郑皇贵妃仍未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只能继续往下说,“娘娘也知,这何贵御厨,在光禄寺时就与皇长子来往密切,也是因皇长子之故进的尚膳监。如今离得近了,想必亦有事要叙,才会入宫的。”
“唔,他倒是为他那家姐,借每日的吃食,时不时给我脸色看。”金靓姗望着桌上还没撤走的盘子,望向那碟有茱萸味道的汁焖鲥鱼,啧了啧嘴。
伊士尧把汁焖鲥鱼做好出锅的时候,才知道这菜坏事了,为景阳宫准备茱萸碎的时候,刀未来得及洗,直接剖了翊坤宫的鱼,蒸好之后并没有发现强烈的味道,但泼上料汁和滚油一激,鱼肉之中散出一股不易察觉却属实能闻见的辛辣味道。
他本来想重做,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想到汁焖只讲究浆厚纯粹,浮油透亮,今日的口味虽有辛辣,也不妨碍这是一道汁焖鲥鱼。
更何况只是鱼肉上的丝丝味道,未必吃的时候就那么明显。
所以他就这么自我安慰着,将菜交给了试味的太监。果不其然太监发问,“何御厨,今日的汁焖鲥鱼如何得来这一股茱萸辛辣之气?”
“汁焖的方子原是没有那茱萸的,今日调了调,尝过以为甚好,所以这道菜就如此做了,公公觉得如何?”不想重做的第三个原因,就是伊士尧从其他御厨那儿学了一些,与传菜、试味太监打太极、偷奸耍滑的技巧。
“味道尚好,只怕娘娘……”试味的太监甚至翊坤宫的规矩显得踟躇。
“既如此,我便新制一道,需两刻功夫。”伊士尧说着,就提起刀,开始用水瓢冲洗。
试味太监和传菜太监对视,心想误了皇三子和七公主的晚膳,怕是郑皇贵妃更会怪罪,不如就此试一试,反正已经试过,除了新添的茱萸味,也并无其它不妥。
又见眼前的御厨是和皇长子要好的何贵,认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一道汁焖鲥鱼,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传菜太监听试味太监这么说,高声喊,“翊坤宫,汁焖——鲥鱼——一道!”缓缓地从一侧接过,妥妥地放在食盒里。
就这么,这道茱萸味儿的汁焖鲥鱼到了翊坤宫,之后才有了试味太监和七公主的对话。
宫人一一撤下桌上的盘子,每个盘中至少还有一多半的食物,翊坤宫下面的人对有兴趣的菜,会挑着吃两口,其余的就直接倒了。
“来人……来人……梦境……”暖阁里病中的皇帝正卧着,这一刻醒了在叫人。
与五年前那次发病多有不同,这次皇帝的病情相对稳定,只是浑身无力,时常心悸。而且精神尚可,不需要御医日夜看护,只由太监和宫女轮流照看就可。
按规矩,皇帝身边是不容留有宫女的,可如今这副状况,就算留了,他也不中用啊。
平时身边会有三四名宫女和太监,皇帝要觉得不如意,就会自己招呼其他人。这回叫的人里竟然出现了与平时不同的一人——皇帝直呼着郑皇贵妃的名字。
皇帝不太叫郑皇贵妃的原因有二,一是已将多数繁杂琐事、乃至国事交于她决断,想来她已足够忙碌;二来,因为皇三子和皇七女都在翊坤宫中的缘故,他不想展现出一副时常有求于他们母亲的软弱父亲模样。
梁秀殳这次被金靓姗派去作为内监主管,张罗秀女初选和中选的事,一时也不在身边。皇帝一觉醒来,忽然想起一事,看了眼四周,觉得近前无一人可用,脑子因病属实也有些混沌,不明不白地就叫出郑皇贵妃的名字。
金靓姗除了早年和皇帝短暂卿卿我我的时候,被叫过“梦境小妃”。十年之中,被直称为“梦境”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道这一次皇帝这么称呼有何用意。
她在正厅犹豫了片刻,直到宫女被皇帝支使,从暖阁走过偏厅,又走过侧厅,来到面容有些不自然的郑皇贵妃面前,“娘娘,万岁有请您过去。”
金靓姗本来也要起身过去,这么一催,心绪瞬间有些烦躁,眉头一皱。又猛地站起身,吓了宫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