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选之日到来之前的一晚,十三位秀女按例每人吃了一块如意糕,喝了一碗合欢忘忧汤。
吴五莲连用了两例,其中一例是何汀的。
何大小姐兹由一想到后一日是终选,就感到脾胃扭转,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嗅到清甜寡淡的合欢忘忧汤,尚且能喝上一口两口,但如意糕油乎乎、甜腻腻的外表,就让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下口。
吴五莲舀起合欢忘忧汤里挖去了核儿的红枣,一口吃下,向何汀抱怨,“最不喜合欢汤之中的红枣,外皮塞口,内里又太绵软。”
还没等何汀回答她,又一边用勺子搅动汤底,一边抱怨起汤底的鸭脯肉来,“汤内无它,汤味寡淡;有它,又多了鸭肉的一浅骚味。”
吴五莲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内心的悸动是为何,但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要不停地说话。
何汀眼看着吴五莲将两份点心吃下肚里,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心里舒畅些。
瞥了一眼汤盅之内,揶揄起吴五莲来,“你不爱那绵软塞口的红枣,却喜它那一丝甜味。对盅内的鸭肉多有困惑,却吃得一口不剩。足见抱怨是假,肚饿才是真……”
吴五莲此时正好又打出一个饱嗝,已经在收拾食器、食皿的其他秀女听了何汀的话,再加上这饱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就都给我笑吧,明天见到万岁、太后、皇后、皇贵妃,就可有你们汗不敢出的时候。”吴五莲自己也在一旁笑开,又带着些羞赧地言语反击众人。
“皇贵妃我们可不担心,毕竟我们有郑皇贵妃娘娘的‘五莲儿’!”秀女中一人把这句玩笑话喊了出来,大家再次笑成一团。
“看我不撕你的嘴!”吴五莲大笑着,从跪坐的姿势站起,冲去要和那个秀女厮打一番。
正当大家闹成一片,面带倦色的瑛儿从外面走进来,合掌一拍,所有人很快坐定,齐声叫到,“瑛儿主事——”
“还有不足八个时辰就是终选,你们一个个如此胡闹,明日可还有面貌,面对万岁啊?”瑛儿带着郑皇贵妃的口谕,刚从翊坤宫赶来。
众秀女齐刷刷地看向她,瑛儿借鼻腔呼出一口气,吩咐到,“琴从、彤萱,把各人矮几上食器、食皿收起,交于杂役。”
瑛儿花去很长时间才消化完毕郑皇贵妃的口谕,而已经事已至此,不得不提出来,“五莲,何汀,你们随我来。”
秀女们端端正正地跪坐目送瑛儿主事,何汀和吴五莲穿上鞋站起,跟在瑛儿身后,走了出去。
整个院内只有瑛儿、何汀、吴五莲走着,离储秀宫正殿的路明明只有几十步,瑛儿因为口谕难以开口,希望这段路途可以非常遥远;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再次回到何汀心中,眼前去正殿的路却显得那么短。
吴五莲是三人之中最轻松的,现在发生何事,她都觉得无所谓了,毕竟有郑皇贵妃那一句似承诺又似祝福的话语在前。
瑛儿缓缓地走着,想起不足两刻前,郑皇贵妃把她叫到跟前嘱咐的话。
金靓姗在高僧所赠“定魄香”的帮助下,神色、精神都恢复了往日,但她自感在这个时代,自己这样的角色似乎注定了要不停劳碌。
一时冲动的储秀宫发问,又给自己带来了关于抉择的新问题,九嫔所缺到底补谁合适?
九嫔目前空出的是:郑皇贵妃曾经获封的淑嫔,王荣妃曾经获封的安嫔,原主已经薨逝、空缺的顺嫔和悼嫔——悼嫔又称伟嫔。
若要补齐四人,以吴五莲的姿色和性格,还有何汀的风度与才华,这两人至少也要有一个当选才说得过去。
而金靓姗的想法,是为了她二人之后各自的人生,都不予选。但到了终选这一步,不可能只由她做决定了。
太后、皇后本来就对自己多有不满,所以不去主动招惹为妙,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动摇皇帝的想法。
想到这一点,她很快让人带了口信,去找仍在司礼监代职的梁秀殳,让他把皇帝找来翊坤宫。
不知道梁秀殳如何做到的,不到一个时辰,皇帝就有些微醺地从咸福宫溜达着过来,后面跟着梁秀殳。
为避免上一次险些让皇帝得逞,把自己按倒在床的情况,这一次她主动把小鱼尾抱在怀里,一边哄她睡觉,一边平心静气地对皇帝说自己的想法。
好在皇帝只是酒至微醺,看到郑皇贵妃的架势也知道是有事要商量,就叫人上了杯茶,在茶桌前坐定,宛如初次进翊坤宫的样子。
金靓姗把大致情况说了说,又拿出十三名秀女的名簿和画像,由皇帝看了,“这、这、这、这,面相苦怨,无喜色。明日待与其他人一同参加了终选,就各自打发了罢,是封为昭仪之下或其他,你们看着办。”
皇帝看了几眼画像,直接就剔除了四人,又看了一圈剩余九人,单独拿出了吴五莲、牛琴从的画像,“此一女竟似李敬妃许多,刑部员外郎吴秉通是何人,咱不认得,闺女倒是长得喜人;此琴从一女长得秀丽,琴从,名字也有些意思,可以封个顺嫔。”
金靓姗见吴五莲被皇帝单独拿了出来,当面说穿又不妥,想来想去只能旁敲侧击,“这吴五莲小女属实颇有敬妃之相,脾性耿直,似有些顽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