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幼年总有一个特别乐意去的地方,有时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家,有时是哪片自己发现的“秘密基地”,有时是全家人集体出游去过的某个地方。
而何贵和何汀最喜欢的确实家里的祖产——宝膳阁——也就是后来伊士尧所知的桂禾汀楼。
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有二:一,这里是爷爷和姥爷两家人一起置办下的、在自己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的饭馆;二,也只有在宝膳阁,俩人才能见到当时正拼命奋斗、想要为国效力的父亲,几辈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家宴。
之后就是家里生的那场变故,父亲、母亲连夜把四位老人和服侍四人多年的家丁、婢女送上了船,一路下到扬州,早年用余钱在那儿置办了一间宅子,暂且安稳住着。
而这件事发生不多久,父亲明明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却带回来一位面容姣好、精神憔悴的“二夫人”,姐弟俩被母亲提醒要以礼待人,不该问的事一句都别提。
所幸文熙瑶也并非什么奇怪之人,为人亲切和善,对待两个孩子更是如此,所以并未出现任何冲突,短暂的过渡期后,她就被接纳了。
再后来,何家之中在一段时间内,连日涌入大量穿着斗牛服和飞鱼服的人,有的阴阳怪气,有的凶神恶煞,父母亲时而被带走彻夜不归,时而又在睡梦中被人带走。
自己家的那间宝膳阁,此时已经闭店许久,如此一来,更是风雨飘摇。
后来事情转好,何宁经此一劫,在朝中也是欠下不少人情债,分身无术,只好雇来一人打点宝膳阁。
可毕竟不是自己人,没法儿全心全意地把饭馆整治好,恢复营业的宝膳阁已经全无当日繁盛,虽然被尊为老字号,在老食客圈里还有些口碑,但来往的客人骤减。
如今已过去三四年,复开的宝膳阁一直不温不火,而何宁也最终闲下来,准备重振宝膳阁。
而正巧在这重振的当口,就是何贵与那位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去当了御厨、有人说去当了兵的、姓韩的大哥巧遇之时。
就前几天在家中厨房做的那个枣泥小米糕,还是这位韩大哥教的。
如今糕也没学成,大哥人也不见了,自己家好像又变成当年遭过难之后的死寂样子。
“宝膳阁也罢,家中也罢,父母也罢,家姐也罢,你也罢,我也罢,如今都罢了,为何事事仍不顺心!”何贵嚷嚷完,一把拽开头上的被子站起来。
怒气冲冲地走到何汀门前,歇斯底里地用脚猛踹房门。
何汀此时正趴在桌上,被门的动静惊吓到,却虚弱无力无法动弹。家丁听到动静连忙赶来拉住少爷。
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一身蛮力无处可使的时候,足有寸余厚度的门被踹出一片裂缝,听到这么大动静,宅内众人陆续都赶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何宁和苏氏最早赶到,家丁都不敢使劲拉住何贵。何宁到场,大手一伸,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人按在地上。
“作什么疯!?如今家中还不够乱?”何宁声音非常响,像罩了个罩子在说话。
何贵倒在地上扭动,“乱?我不知什么是乱,只知如今什么都罢了!”
他这时也不管自己在说什么,只管把心中的烦闷吼出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疯话,老爷——先让贵儿立着起来吧。”苏氏看见何贵的衣领已经把他的脖子磨出血痕,一边骂他,一边劝何宁松手。
“如今什么都罢了!宝膳阁!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啊——”何贵扯着嗓子喊。
何贵平时低调安静,何宁也很少操心,今天这突发状况,自己也始料未及,听到苏氏在劝,很快把手松开。
苏氏让家丁把少爷扶起,何宁径直走向被踢坏的何汀房门,见门板已破,干脆用手把上半扇门也一并撞开。
撞开门就发现何汀趴在桌上毫无反应,走上前去推她也一动不动,“汀儿!汀儿!”
何宁一边喊一边叫着何汀的名字,一边摇晃她的肩膀,见还有鼻息,却说不出话,连忙把她一把抱起,放在床上让她躺平。
苏氏安抚好何贵,要家丁无论如何看住他,跑进房里发现床上躺着有气无力的何汀,大哭着趴在床边叫她的名字。
何贵听到母亲的哭声,不知怎么的,也跟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