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山海合宴结束,太后、万岁、皇后、郑皇贵妃离席,诸位大臣离席,何宁刻意留在最后才离开,假装与方备严攀谈,实则借机接触韩道济。
知道方备严不懂料理之法,何宁却有意选择与食材、菜品有关的问题。句句与他无法交流的方备严,只好找来韩道济应付。
这正合何宁之意,他主动走近韩道济,“碗中、罐中之粉可为与香料所和的小麦细粉?”
韩道济一愣,一方面是没想到堂堂光禄寺卿主动走来找自己说话,另一方面对何宁一下看出小罐里的粉末感觉到惊讶。
“小麦细粉成团,则遇火爆燃,如若控制好用量,既能生火,又可为菜品附上米粮焦香之味。”何宁看到韩道济不说话,又将小麦细粉生火的细节娓娓道来。
韩道济用一副知己难寻的表情面向何宁,何宁此时想欲擒故纵,留下一句,“‘布袋鹑鸟’若用川地山中锦雉来做,抽骨之时定会便利许多,既符合‘山’之主题,腹中‘河流’定比鹑鸟来得更加湍急,且不用置入羊肚之中,惹得禽肉初入口中,一股油腻之气。”
话刚说完,就离开了,留韩道济一人在御花园中愣神。
何一在神武门外筒子河边等候多时,才等到何宁,何宁从钦安殿踱步出来,脑子里除了尚膳监的菜色,就是皇帝那番为千家万户带去白米的说辞。
“此言虽不失为一位造太平盛世的明君,可想当年,易朗吾弟却遭灭门!”他在心里暗想,可在朝堂之上,却不敢透露丝毫,甚至在家也都是以万岁为明君的说辞教育子女。
若问为何,车行四点之后,在何宅门前站着的夫人苏氏、长子何贵、长女何汀、王易朗遗孀文熙瑶、尚且年幼的何禾就是原因。
万岁的朝堂之上,任何一次表露出的忤逆态度,都有可能成为一次杀机,这一点何宁深有体会。
既然多数人都认为眼下就是安平盛世,自己也同他们一样,就这么认为,又如何?能保全家人,又可享荣华富贵,可不就是安平盛世吗。
何宁走下车,何禾冲来迎接,何宁把她抱在手中,用额头碰撞额头,逗得她咯咯笑。
何汀行礼,跟着母亲苏氏一同上前。何宁进入四十岁之后,常有这种感觉,不知不觉,何汀就从何禾这样大小,突然出落成一个即将谈婚论嫁的大姑娘。
家里的小子,何贵,眼看着就从个屁大点儿的孩子长成——来年就要束发了。
夫人苏氏渐渐变得和自己一样,两鬓微微出现白发。现在正阳春时节,身上衣服也不敢轻易减薄,还有些畏寒怕冷。
两人年纪竟真的有些上来了,“岁月不饶人啊……”何宁想伸手握一握长女何汀的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何汀留意到父亲的举动,把手主动送到父亲手臂,轻轻握了一下,松开,收回。
父女俩对视一眼,脸上带着笑意,无言。
何贵走上前给父亲作揖,“父亲。”
何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的书可都念完了?”
何贵答“是”,何宁回“好”,两人不再对话,只是何宁发现家里这小子的身长,竟然已经长到自己的耳边。
明明每日都见面,却没能注意到,何宁的鼻子轻叹一口气。
整个山海合宴,前后耗时两个时辰有余,此时已近子初。何宁和苏氏与几个子女,还有文熙瑶,互相道过安睡,就返回各自房间。
回到房内,苏氏本有件事想说与何宁,但见何宁劳顿一天,想着明天再说,准备先躺下。
没想何宁却先问了出来,“今日徐家可有人来?”
苏氏本就要说这件事,又站起,走到茶桌边,沏了一杯茉莉花茶放在在何宁面前,“来过,和媒人一起来的,是说媒的事。”
“我知,可见过何宁了?”何宁呷了一口茶,觉得精神放松许多。
“徐家夫人欲见,汀儿不愿见,也不肯走出自己房间,看似,不甚乐意。”苏氏面露愁容,白天因为何汀的变相拒绝,徐家夫人的落差表现,一下让苏氏感到对方认为何宅有些失礼,后来并没有明说结果,只是尴尬地寒暄两句,再略坐了坐,也就走了。
苏氏没把后半段的尴尬对何宁说,在一旁等着何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