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一贯凭借浸淫朝堂之上、内阁之中多年,趋利避害、全面分析而得出皇长子或将取得太子之位不同,大多支持皇三子继承大统的大臣们,几乎都是因万岁对郑皇贵妃与皇三子的极度偏爱,才刻板地认为此万历朝,万岁或许将做出与礼法和大明惯例都不一样的决定。
换个角度看,大臣们明面上支持的是皇三子,暗地里无非是在考量龙体康健的万岁向来一意孤行、固执己见,且已为争国本一事,三番五次动怒,牵连者众,而且支持皇长子一派的人,结局都让人堪忧,因此说是站在皇三子一侧,倒不如说站在自己的官帽之下。
即便是之后郑皇贵妃笼络过来的大臣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受迫于这个想法的意思,比起礼法、规矩,怕丢了朝堂之上的位置才是真,不敢得罪当今普天之下正在决定大明走向的万岁与郑皇贵妃亦是真。
但这群人之中,没有一个像沈一贯的领头人,没有一个如浙人一派的组织也是真,所以在很多双方对峙上,显得偏激而草率,就如之前同样位极首辅的王锡爵,一味地谄媚,又是趁在太庙祭祀时,为皇三子离太子碑,又是对万岁与郑皇贵妃极尽奉承,可实际对国本之争的走向,除了火上浇油,并无裨益。
而且久而久之,金靓姗在这些大臣的影响下,似乎也养成了一种思考习惯——对对手未必需要打压,而是对自身极尽增强。
实际来看,翊坤宫对皇长子已经不是打压不打压的事了,而是无视与回避——就像当初皇长子眼看着就做出要伤害小鱼尾的行动,金靓姗也只是厉声喝止,没有做出太多让他对自己所做之事感到后悔的教育与举动。
这么做虽然在旁人看来是忍让与迁就,而实际上,金靓姗误打误撞地戳中了太后、皇长子的痛处,这两位其实更希望翊坤宫能给予反击。
反观皇长子一方,却是无时不刻、见缝插针地给翊坤宫添堵。
大如火烧建极,小如骨里藏针,目的就是让郑皇贵妃忍无可忍,撕开“伪善”的面具,就像支持皇长子的大臣们那样,正面违抗万岁的旨意,并不惧生死地坚持信念。
等金靓姗回顾自己在明朝的十年多时间,在皇三子都长到十五岁的当口,才幡然醒悟,与其执迷不悟地希冀皇长子那一侧的大臣们回心转意、掉转立场支持皇三子,还不如让他们见到自己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拥护的皇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不曾料想过皇帝会把自己派往民间去给秀女初选监场,但自己不在翊坤宫,皇长子必会趁机在宫内做点什么的觉悟,金靓姗还是一早就有了。
所以在离宫前一天给诸多大臣留的话也是为了这事,那一天要求包括支持皇长子一派的大臣们“有要事必须往东郊行宫去”的一部分目的,就是凭借到时入行宫中来奏事的大臣们的言语、表现,判断皇长子在宫中的行动。
结果出了何禾的事,行宫里从上到下都未能消停,直到第四日见梁秀殳仍没安排,只好派瑛儿亲自回宫一趟。
这其中百密一疏之处在于,只知将从皇城来行宫中的大臣密切关注起来,却忘了提醒行宫中的人切莫走漏风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毕竟这秀女初选头几日,都未有人从皇宫中来,而秀女何禾在参选前后出乱子,乃至被郑皇贵妃亲自召见、与皇三子议亲的事却被沈一贯知道得一清二楚。
伊士尧所说的暗桩一事,倒也不是金靓姗不上心,而是她即便想去处理,这时又能做些什么,从行宫启程往皇宫中与皇长子对质?还是干脆奏请皇帝直接将太子之位的结果公之于众?都是一时无法定下,又绝不能做的事,想它做什么。
就在她又一日选择不出现在秀女初选监场台,而是留在大殿中苦思冥想,该怎么利用目前手中掌握的东西破局时,金靓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伊士尧——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是突然出现唯一变量,而这个变量又是皇长子一侧的常量。
此时此刻乃至彼时彼刻,在延禧宫的皇长子则与金靓姗的想法一样,对于他而言,在争国本过程中,一直为常量的何家人,同样也一直为常量的何贵,不知怎么,最近几个月开始变得十分异常,慢慢转为自己身边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