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引经据典,更是沿用历史侃侃而谈道:
“从前召康公任命我们的先君齐太公时说:齐国是诸侯的伯长,‘五侯九伯,你都可以征伐他们,以便辅助周王室。还赐给我们先君征伐的范围,东边到大海,西边到黄河,南边到穆陵,北边到无棣。
楚国不进贡王室的苞茅,使天子的祭祀缺乏应有的物资,不能漉酒请神,我等为此而来问罪。
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也是楚国的失职,我等也特地前来查问此事。”
管仲言下之意,便是要把周昭王落入汉水淹死之事往楚国身上泼脏水了,这屈完如何能忍。语气同样带着几分怒意回答道:
“周天子的贡品没有交纳,可以算是我们国君的过错,我们可以恢复朝贡。至于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之事,还是请你亲自到汉水边去问一问吧!”
让管仲自己去问周昭王的鬼魂去,这话可算说道有些无赖了。
于是两方自是不欢而散,屈完毕竟是贵族大夫,又是楚国来使,齐侯和管仲虽然生气,但是也还遵守着贵族的体面,没有伤害他,只是把他驱逐出营,让他通知楚君,两军摆开阵势来好好战上一场。
楚蛮就是楚蛮,说话毫不留情。后世两湖人民那种吓不怕、压不倒、打不死、不服输的精神或许便有所渊源。据说时至今日,湖北人说话,在遇到不服气或不甘心之时,还是会说一句:“老子就是不服周。”
“不服周”这个词,或许便是来源于此。
既然谈判无疾而终,说不得最后还得战场上见真章。然而楚人狡猾,却是连诸侯间的战争礼仪也不遵守,并不愿跟诸侯联军摆开阵势交战,只是不时派出山民骚扰。
齐侯见此更是鄙夷楚国,楚国好歹是周王朝的正式分封之国,怎么一点诸侯间的礼仪也不讲。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到周成王之时,“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姓,居丹阳”。
所以楚国是周王朝的正统子爵之国,如今因为跟蛮夷相处久了,彻底化为了蛮夷的习俗,连堂堂正正对着的战争礼仪都不讲了,自然为诸侯们所不齿。
因楚军避战,没奈何,诸侯联军只能拔营而走,继续向着楚国国都进发,总不能楚君连国都都不要了吧,毕竟齐国也有不能不战的理由。
楚国三代君王连灭周边数十国,势力范围已经推进到了郑国的边境,离着周王畿洛邑也不过二百余里的距离了。若是郑国失守,楚国就能直逼天子脚下,当年周昭王伐楚掠金之事,或许会反向上演,变成楚王伐周夺鼎,这是打着“尊王攘夷”旗号的齐国所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不能保卫周王室,那么谁还能相信齐国的“尊王攘夷”,这个旗号自然也就破产了,所以齐侯和管仲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诸侯大军一路开向楚国国都郢邑,而楚国则是收缩各邑的军队,将百姓和粮食都运走,只留给诸侯联军一座空荡荡的城邑。
因而一路上诸侯联军倒是没有遇到太过太激烈的抵抗,虽然看似推进地很顺利,但是大军之中毕竟多数是北人,推进到荆楚腹地后,军中有不少士卒因水土不服患上了痢疾,瘫倒在病榻之上下不了地,甚至为此丧失了性命。
齐军见过大海倒是不惧水,甚至因为周昭王故事,管仲择军也多习水性。但是在荆楚之地,便是有好水性也不成的,于正也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的卫军士兵也多数会水,毕竟卫国有黄河流经,濮水、淇水等水系也很发达,但是会水也无济于事。如今的荆楚之地远不如后世开发地那么完全,便如诸葛亮平南蛮时一样,到处是穷山恶水,山川河流间几乎日日升起烟瘴迷雾,另人大为头疼。
特别是如今正值春季之时,那烟瘴尤其浓烈,深入其中不仅容易迷失方向,待久了还容易生病。也只有待日头升高,阳光长久照射下才能驱散烟雾,继续行军。
如此,进军速度自然缓慢,更何况此地的蛇虫鼠蚁等毒物不断出没伤人。
齐军抓了当地的向导问询,向导也无计可施,只是言道:只有等到了夏季,日头变长了,温度变高了,如此大军行进才能方便一些。
这时候,十万大军因为深入楚国腹地,战线拉得太长,后方的补给状况也出现了问题。
宋国作为东道主已经大力征伐民夫为诸侯联军运粮,但是农夫们也同样面临烟瘴迷雾的问题,导致行进缓慢,不能及时跟上供应。
于是,只能从周边更近的陈国、江国、黄国运粮。但江、黄毕竟是小国,人口田地都不多,于是稍大些的陈国便承担了更大的粮秣输送压力。
至此,诸侯联军为就食方便,只能不进反退,退到了召陵(今河南郾城东),一边等待补给,一边等待夏季的来临。至于军中士气,因为生病、缺粮等的影响,却是日渐低迷,甚至出现了逃兵现象。
管仲见此,忧心忡忡向着齐侯建议道:“国君,如今大军士气低迷,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不但不能取胜,反而要全军覆没在此。
为今之计,只能趁着军势尚存,与楚国讲和。如此,还能保留些颜面。”
见齐侯心中不甘,管仲又是苦劝良久,终于齐侯考虑到霸业永续,不能轻易在此折损了霸主的威名,于是也只能同意,但前提是楚国必须服软,他才有台阶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