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也感觉到议事厅内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却不是特意来指责众人失职的,故而赶紧出言附和道:
“公子所言正是,先君重鹤,国人皆不愿为其而战。然边疆又数度告急,这才将国都守备力量抽调而出,前去击狄。
其后,先君大败身死,国都又皆是新募之兵,人心慌慌,遂不可守,酿成大祸。”
“于正大夫提及此事却是何意,是要指责我们守城不力吗?”有士人出列争辩说道。
“非也,正并无此意。”于正摇头否认道。
“只是正以为,若要筑城,当应先筑民庶心中之城。若无民心军心可用,那么便如先君故事一般,此地筑起再坚固的城墙,终不过如朝歌之墙一样,摆设罢了。”
于正侃侃而谈,此刻更是对着上位大礼参拜,诚恳言道: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与其在此地大费人力物力筑这无用土墙,于正恳请公子和上大夫先以民心为重。”
不等公子辟疆和石祁子大夫有所反应,于正却是看向华龙滑大夫,继续诛心之言:
“华大夫所筑之墙用来抵挡狄人,就是再高一倍也不堪用;但若是用来离散民心却是足够了。
我听闻如今诸多卫民为了能熬过这严冬,多是自愿投奔曹国为奴去了。曹国国君若是知道此事,定当致礼以谢华大夫实民之恩。”
“你……你……”华龙滑大夫如何再能安坐,却是勃然而起,大声驳斥道:“你这完全是诬陷之言。我筑墙为的是国君,如何要那曹伯谢我……”
不待他说完,于正却是上前抢白道:
“外营之人皆我卫国遗民,不惧山河之险,不惧狄人斧钺,千辛万苦来投。虽营中日子过得艰苦,却一直不愿离去。
如今却是被华大夫一道土墙彻底隔绝了内外,凉透了满腔报国之心。卫国民众日渐离散,此皆大夫之功也。”
“说的好!”
却有一人突然从席上起身喝彩。他出列对着上首主座的二人言道:“公子,上大夫,弘毅亦觉得于正大夫所说在礼。我卫国当务之急不在筑墙,而在聚拢民心。
我见昨日于正大夫一番行动,今日营中已不再那般死气沉沉,隐隐有笑声传来,可见人心稍复,此皆于正大夫之功也。”
此人乃是卫国新晋的大夫弘毅,卫懿公时故大夫弘演之子,真正的忠良之后。
狄人攻卫,于荧泽之地大败卫军,毙杀懿公,尽食其肉,独舍其肝。刚出使归国的大夫弘演闻听此事,便立即前往荧泽为卫懿公收尸,但见其血肉模糊,尸体零落不全,只有一只肝尚算完好。
弘演大哭,对肝叩拜道:“主公一世风光,如今无人收葬,连个棺木也没,臣且以身为棺吧!”说着便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手取懿公之肝纳入腹中,悲痛而死。一旁的从者只好把弘演的尸体当作懿公的棺材,一起草草掩埋。
最近从者好不容易跋涉来到了漕邑,正式向卫君汇报了此事。于是卫君忙令人重新前往安葬先君,并追封故去的弘演大夫。又派人找来落难的弘演大夫之子弘毅,让他正式继承父亲的大夫爵位,加以重用,以旌其父“大义”之举。
如卫懿公这般的亡国之君,却也有大夫弘演这样以身为棺的忠臣,倒也令人唏嘘不已。
“弘演纳肝”、“于正藏肉”,此二事在卫廷的大力促成下,借各国商人之口日渐流传了出去。各国诸侯及士大夫们闻之,多受触动,皆言“卫多君子,义士不绝,此天不亡卫也。”
一时,卫国稀烂的风评,倒也有触底反弹的迹象。
弘演大夫之子弘毅乃是最近才被找到的,又因卫君日渐病重的原因,如今却是还没来得及举行大典。所以弘毅此时虽为大夫,但是一来年轻,二来毕竟还未有正式册封之礼,所以一直以来为人低调。如今却是独一份为了于正而仗义直言,却也出乎意料。
于正微微讶异,眼神示意以表感谢。
“令尊弘演大夫为人臣典范,弘毅大夫亦是知理之人,不坠家风。不像某些人,虽位居大夫之位,却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好吧,既然这个新晋的小大夫能出言帮自己说话,那于正也不介意吹捧一下他,而且还能夹枪带棒地讽刺下某人。
“于正大夫此乃何意,华某如何不为人臣了,还请大夫赐教。”华龙滑大夫怒极反笑,忠君永远是臣子的第一要意,而他自问在这方面做的还算不错。
于正却是心里冷笑:管他正史还是演义,既然你要跟我作对到底,那这脏水我却不得不泼了。
“我听闻当日太史华龙滑大夫乃是和礼官礼孔大夫一同随着国君出征的,大军败后又是一道逃回城内的,可有此事?小子想问而今礼孔大夫安在啊?”